火光冲天而起,金焰翻腾,仿佛熔化的星辰在盆中沸腾。
那枚水晶镜片在烈焰中扭曲、碎裂,发出细微如骨裂般的声响,每一道裂痕都像是在撕开一段被封印的岁月。
苏清月站在火盆前,食指尚残留着金光的余韵,瞳孔微缩,映着那团不似凡火的光。
这是“净火”在吞噬邪器,是宗师之力与千年怨念的正面交锋。
而就在那镜片彻底化为灰烬的瞬间,桌角的青铜黑匣子猛然一震。
锈迹如灰蝶般簌簌剥落,露出底下暗青色的本体,其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,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禁咒。
盒身裂开一道细缝,没有影像,没有画面,却有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
风雪。
凛冽刺骨的风雪,夹杂着远山的呜咽,仿佛从极寒之地穿越时空而来。
紧接着,是一声轻唤。
“师尊……”
那声音极轻,却像一把钝刀,狠狠剜进她的识海。
苏清月浑身一僵,指尖骤然收紧,胎符在掌心滚烫如烙铁。
她猛地睁眼,瞳孔中金光暴涨,四周空气瞬间凝滞——她看见了。
不是幻象,是记忆的残片。
风雪漫天,一座青铜巨门缓缓开启,门后站着一个女子,面容模糊,可轮廓分明是阿阮。
可又不完全是阿阮。
那双眼睛太静,静得不像活人,倒像是被钉在时间尽头的祭品,望着她,唇角微动,再次轻唤:“师尊,门开了……你来了吗?”
苏清月呼吸一滞。
阿阮……还活着?
不,不对。
她猛然低头,胎符正剧烈震颤,贴在小腹的位置,竟与胎儿的心跳同频共振。
一下,又一下,如远古的鼓点,与那风雪中的呼唤遥相呼应。
她倏然明白——
这黑匣子,从来就不是什么信物。
它是“引魂器”。
专为唤醒她体内沉睡的宗师印记而设。
而胎符的共鸣,胎儿的异动,都不是偶然。
那扇门,那片雪,那个声音……它们早就认出了她,甚至,认出了她腹中的孩子。
“你在命里。”
手机屏幕依旧漆黑,可那行金纹却如烙印般刻在她脑海。
她缓缓闭眼,再睁时,眸中已无波澜,只有彻骨的清明。
就在这时,房门被推开。
顾廷深站在门口,西装未脱,领带微松,眉宇间还带着公司会议后的冷厉。
可当他看到她面前的金焰、桌上的黑匣子,以及她手中紧握的胎符时,脚步一顿。
他没问发生了什么。
他知道她不会无端动用净火,更不会在孕期强行引动玄力。
可她此刻的神情,让他心头一紧——那不是疲惫,不是虚弱,而是一种近乎决绝的清醒,像是已经踏进了某条无法回头的河。
“去哪?”他低声问。
苏清月回头,唇角微扬,那一瞬的笑意如破云之月,清冷却温柔。
“去接我的徒弟回家。”
话音未落,胎符再次震颤,她下意识覆上小腹,手指金光微闪,一道极淡的符文在皮肤下流转,随即隐去。
顾廷深走近,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:“你刚经历阴兵压境,胎气未稳,不能动用金光。”
“正因胎气不稳,才不能等。”她打断他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钉,“胎符在回应什么——它认得那扇门,我儿子也认得。这不是巧合,是命格牵引。有人用黑匣子引我入局,而我腹中的孩子,是钥匙。”
顾廷深瞳孔微缩。
她将黑匣子残骸递出,青铜碎片边缘仍渗着黑气,被金光勉强压制:“赵秘书查命器链,你查二十年前顾家祠堂修缮的承包商,尤其是从滇南来的。这东西的符文,带着南疆巫蛊的气息,绝不是现代人能伪造的。”
顾廷深接过碎片,手指手心触到那股阴寒,眉头紧锁:“你怀疑……顾家内部?”
“不然呢?”她冷笑,“黑匣子能绕过顾家安保,直接出现在我房间,说明它本就属于这个家。而能接触祠堂工程的,只有旁系血脉。”
顾廷深没再质疑,转身拨通电话:“赵秘书,调二十年前祠堂修缮的所有档案,重点查资金流向和施工方背景。”
与此同时,小陆的加密消息也发了过来。
苏大师,我破解了林婉如卧室的监听音频……她昨晚和一个神秘人通话,说:“等她动用金光,门开之时,阿阮的命就能换回来。”
苏清月盯着那行字,眼神渐冷。
林婉如……不是想毁她。
她是想用她的力量,救一个她口中“被困在雪里的姐姐”。
阿阮?
不,阿阮是她的徒弟,怎么会是林婉如的姐姐?
除非——
那个“阿阮”,根本不是人。
是容器。
是命符的载体。
是二十年前,有人以活人献祭,将阿阮的魂魄封入胎中,埋在滇南地脉之下,只为今日引她前去开门。
她缓缓闭眼,识海中那幅地图再度浮现:群山环抱,瘴气弥漫,天枢墟的残匾在风雪中若隐若现。
原来如此。
她不是被追杀,是被召唤。
不是受害者,是祭品。
可谁又知道,祭品,也可以是执刀人?
她起身,从衣柜深处取出一枚玉珏——通体墨黑,唯中心一点金芒流转,正是她前世宗门信物“天枢玉珏”。
她将黑匣子残片置于掌心,玉珏轻压其上。
金光自手心蔓延,如丝如缕,缠绕残片,缓缓渗入。
空气凝滞,时间仿佛静止。
忽然,玉珏表面浮现一道裂痕,随即,金光炸开,如星河倾泻。
光芒中,一幅虚影缓缓浮现——
连绵雪山,深谷幽壑,一处偏僻山坳被红光标记,其上浮现出三个小字:
陈家坳
金光如丝,缠绕在玉珏与残片之间,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。
苏清月闭目凝神,呼吸微不可察,唯有掌心的天枢玉珏缓缓发烫,像是被唤醒的远古之眼。
她体内的玄力顺着经脉流转,在丹田处汇成一道暖流,又逆冲而上,直抵眉心——净眼睁开的瞬间,世界变了。
不再是灯火通明的卧房,而是一片虚无的星海。
阵中浮现出的,是滇南山脉的投影,山峦叠嶂,雾气弥漫,仿佛整片大地都被某种古老的力量封印着。
一道赤红标记落在一个偏僻村落——陈家坳,与她记忆中那枚铜牌上的村落照片,分毫不差。
屋檐低矮,石阶斑驳,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,竟与她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。
可真正令她脊背发寒的,是地图上那条从陈家坳直指雪山之巅的虚线。
七道符印,等距分布在线上,每一枚都形如锁扣,散发着阴冷的煞气。
更诡异的是,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——原本光滑的皮肤上,竟悄然浮现出一道新痕,淡金色的纹路蜿蜒如蛇,形状与第一道符印完全吻合。
七印已启其一。
她心头一震,指尖微颤。
这不是指引,不是地图。
这是命符归位图。
每一印解开,门便开一寸。
而她,正是那执印之人。
她的血、她的魂、她腹中的孩子……都是钥匙的组成部分。
黑匣子不是敌人设下的陷阱,而是一把唤醒她宿命的钥匙。
它要她想起一切,要她走向那扇门——那扇她前世亲手关闭,却从未真正逃离的青铜巨门。
她猛地睁开眼,冷汗浸湿了额角。
房间依旧,金焰已熄,黑匣子残片在阵中微微震颤,边缘渗出的黑气被玉珏吸收,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。
可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那七道符印不会静止,它们会随着她的靠近、她的觉醒,一道一道激活。
而第七道……她低头看向掌心新成的符痕,形如门锁,冰冷而沉重。
像一把即将开启命运之门的钥匙。
夜深人静,她靠在床头,指尖轻抚小腹。
胎符温热,与她心跳同频。
她闭上眼,试图平复心绪,可意识却如被无形之手牵引,沉入梦境。
这一次,没有风雪,没有碎片。
是完整的记忆。
——天枢阁大殿,雪落无声。
殿内烛火摇曳,香炉青烟袅袅,她站在高台之上,玄袍翻飞,手中握着一枚断裂的玉符。
阿阮跪在阶下,发丝凌乱,脸上没有泪,只有决绝。
“师尊,我不走。”她抬头,声音轻得像风,“我若走了,谁替您守这残局?”
苏清月厉声:“不许回头!滚出山门!”
可阿阮没有动。她缓缓叩首,三下,额头触地,发出沉闷的响。
“师尊,我替你活着,也替你记住。”
话音未落,殿外阴风骤起,一道黑影破窗而入,裹挟着腐香与灰烬。
那是个披着红嫁衣的女人,脸上覆着香灰,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——胡三娘。
“命格相同,魂魄可替。”她狞笑着,指尖划过阿阮的脸颊,“阿阮,你将成为‘门钥’。替她去死,替她封门,替她……活成祭品。”
阿阮没有挣扎,只是轻轻闭上了眼。
下一瞬,她的身体化作一道金光,被吸入一枚符牌之中,而那符牌,正与苏清月腹中的胎符一模一样。
记忆戛然而止。
苏清月猛然惊醒,冷汗涔涔,指尖触到掌心——第七道符痕,竟已悄然成形,形如门锁,边缘泛着幽幽金光,仿佛随时会自行开启。
她呼吸一滞。
她不是在追查真相。
真相,一直在等她回来。
她缓缓起身,将黑匣子残骸投入火盆。
净火再度燃起,金焰翻腾,残片在烈焰中扭曲、融化,最终化作一缕黑烟,却被金光缠绕,凝成一行细小的金纹,浮现在火焰表面:
【门在雪中,你在命里】
她凝视着那行字,良久,抬手轻抚小腹,声音极轻,却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温柔:
“你要见的人,是她吗?”
胎儿轻轻一动,仿佛回应。
窗外,顾廷深立于廊下,手中握着一份行程单——三小时后,私人飞机将启程飞往滇南。
他抬头望月,月光如霜,洒在他冷峻的侧脸上。
他低声自语,像是承诺,又像是誓言:
“你去接徒弟,我陪你回家。”
手机静默,但胎符表面,金纹悄然流转,如心跳般起伏,仿佛在倒数——
七印已启其一,门,正在醒来。
她转身走向书桌,从抽屉中取出赵秘书刚送来的档案,封面上印着四个字:南云建工。
指尖刚触上封面,胎符忽地一烫——
眼前骤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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