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渐褪时,主卧里的空气仍像浸在铅水里,沉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,又轻轻拍在玻璃上,发出沙沙的轻响,仿佛有谁在低语。
苏清月垂着的手还残留着金光渗入顾廷深命脉的余温,那道原本泛着诡谲微光的淡金疤痕,此刻竟如温玉般内敛温润,触手生暖,像一块被体温焐热的古玉。
她盯着他腕间被自己握过的地方,喉结动了动——净心符是师门禁术,需以宗师本命金光为引,烙入濒死之人命格,代价是三年内不得动用大宗术法。
指尖的余热顺着经脉回流,竟在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,像是有无数微小的电流在皮下穿行。
她十六岁那年在雪地里救那个浑身是血的孩童时,强行施术导致元气大损,险些走火入魔。
那夜风雪如刀,她跪在雪中,手指冻得发紫,却仍死死按住那具冰冷的躯体,金光从她掌心倾泻而出,染红了整片雪地。
可此刻这道符,竟在她毫无施法意图的情况下自动补全,甚至有一丝暖流顺着手指反哺回她经脉,像冬日里突然饮下一口温酒,从指尖一路烧到心口。
在想什么?顾廷深的声音低哑,带着刚醒的涩意,像砂纸磨过耳膜。
他缓缓放下卷起的袖口,腕间那道玉纹般的疤痕被布料遮住,却像烙在苏清月眼底,连呼吸都随之灼热。
她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目光里,那双眼底的温度烫得惊人,仿佛能熔化她心底最深的寒冰:我梦见了雪,还有你。他喉结滚动,罕见地没有移开视线,你穿着白袍,发间别着一支玉簪,像画里的仙子。
苏清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,连耳膜都因心跳加速而微微发颤。
那支玉簪是她十六岁时师父用昆仑寒玉所制,随旧躯焚毁于十年前的劫数里,连半片碎屑都没留下。
寒玉遇火即碎,碎时无声,却会在魂魄深处留下一道裂痕——她至今仍能在梦中听见那声轻响,像冰裂,像心碎。
她垂眸整理床沿褶皱,手指抚过丝绒面料,触感微凉,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:梦而已。可转身的瞬间,手腕突然被滚烫的掌心扣住。
顾廷深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她腕骨,却又轻得像怕捏碎什么,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直抵血脉,连脉搏都跟着发烫:昨晚那道光......是你救过我,对不对?
她没说话,却在相触的掌心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金流。
那金流细若游丝,却与她体内的金光同频震颤,像幼鸟在啄食母鸟的喙,带来一阵酥痒的悸动。
苏清月的呼吸顿了顿,这才发现他的手在发抖——不是害怕的抖,是狂喜的,克制的,连骨头都在轻颤的抖,像春日里初醒的枝条,颤抖着要抽芽。
叮铃——
赵秘书的来电像根银针刺破凝滞的空气,铃声尖锐,刺得人耳膜一缩。
苏清月抽回手接起,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静,却压不住尾音的紧绷:苏小姐,书房监控显示,祖画像右眼渗出黑血,温度骤降十度。她扫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,乌云如墨,压得整座城市喘不过气,将手机塞进包里时,顾廷深已经拿好外套站在门口,眉峰微挑:我跟你去。
东院藏书阁的门一推开,寒气就像蛇信子般缠上脚踝,阴冷潮湿,仿佛踩进了千年古墓的甬道。
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,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霉变的檀香,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。
苏清月的净眼自动开启,淡金瞳孔里,百年画像不再是顾家先祖的慈和面容,而是老妪扭曲的残魂——她右眼正渗出粘稠的黑血,顺着画框往下淌,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潭,触地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,像热油滴在雪上;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青灰色的牙龈,右手竟攥着半枚残玉——和她前世碎在雪地里的净心玉纹路分毫不差。
玉面冰凉,却在她视线触及的瞬间,泛起一丝诡异的红光。
这是......顾廷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却突然顿住。
苏清月回头,见他正盯着画像,眉心拧成结,像是被什么拽着往前挪步。
她心里咯噔一声——赤子魂链!
这是命定之人之间的羁绊,会引动宿主不自觉靠近对方。
可此刻他的目标不是她,而是画中婆影脚下那团翻涌的黑雾——那是诅咒阵眼!
阿深!她扑过去要拉他后退,却被他反手护在身后。
顾廷深的后背绷成一道弦,喉结滚动着低喝:别靠近。话音未落,嗤啦一声,他后背的衬衫裂开道口子,一道雪白色符纹从右肩肩胛处蔓延而下,形如冰裂,却泛着暖玉般的光,触手温润,却带着一丝电流般的震颤。
苏清月的呼吸几乎停滞——那是她十六岁时,用本命金光刻在濒死孩童背上的守心咒!
金光自符纹迸发,如利箭般穿透画像。轰的一声炸响,画纸焦黑剥落三寸,残魂发出非人的尖啸,瞬间缩回画框最深处。
顾廷深踉跄着跪地,冷汗浸透衬衫,后颈的碎发黏在皮肤上,湿冷黏腻。
苏清月扶住他,手刚触到他背上的符纹,就像触到活物般惊得缩回手——那道雪线竟在微微发烫,纹路里还渗出极淡的金芒,与她掌心的金光同源,像血脉相连的共鸣。
原来......她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北方天际,声音轻得像叹息,不是我救了你......是你一直在等我。
祠堂地底传来闷响,井壁的金纹闪烁频率越来越快,像急促的心跳,震得脚底发麻。
顾廷深撑着她的手站起来,额角还滴着汗,却笑得眼尾微弯:现在才知道?他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哑,却比任何誓言都坚定,我等了两世。
夜风突然卷着碎叶扑来,顾廷深的身体猛地一震,瞳孔短暂地失去焦距。
苏清月扶住他时,摸到他后颈的皮肤烫得惊人,魂链在两人交握的掌心震颤,像有什么在深处翻涌,像地底奔流的熔岩。
她皱眉正要开口,他却先一步握住她的手,指腹摩挲她掌心的金纹:我没事。可话音刚落,他的膝盖就不受控制地打弯。
阿深?苏清月的声音终于染上慌乱。
顾廷深靠在她肩头,呼吸渐渐急促,后背上的守心咒开始泛起微光,与她掌心的金光呼应着明灭,像两颗心跳在同步。
窗外的雨丝突然落下来,敲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响,像无数细小的指节在叩门。
苏清月望着他苍白的脸,想起方才魂链里那股异常的波动——这不是普通的虚弱,是......魂链震荡的前兆。
送你去医院。她扶着他往外走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顾廷深却低笑一声,气息拂过她耳畔:听你的。可他的手指,始终紧紧扣着她的,像怕一松开就会走散。
夜雨敲窗时,顾廷深因魂链震荡被送医检查。
消毒水的气味里,医生翻着CT片皱眉:各项指标都正常,体温也降了......他抬头时,正看见病床上的男人握着旁边女人的手,睡得极安稳,连呼吸都同频。
医生顿了顿,没再说什么——有些事,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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