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,老宅的夜静得能听见墙皮剥落的声音。
苏清月指尖的金光顺着顾廷深的脉络游走,像一盏小灯在暗巷里探路。
他的呼吸时缓时急,像是被什么拽进了梦里头,拽得深了,人就开始哆嗦。
“别怕。”她低声说,嗓音压得比风还轻,“我在呢。”
可话刚落,顾廷深突然睁眼——不是醒,是睁。
眼白泛着淡淡的青灰,瞳孔缩成针尖,直勾勾盯着屋顶某处,嘴里还在念:“姐姐……井里有人……在叫我……”
苏清月心头一紧,掌心金光猛地一震。
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屋顶并无异样,可净眼中却见一道黑气正从房梁缝隙里渗出,如蛛丝垂落,悄悄往他鼻尖凑。
她抬手就是一记“破”字诀,指尖划空,金光如刀,那黑丝“啪”地断成两截,缩回梁上,像条受惊的蚯蚓。
“装睡呢?”她冷笑,“还敢上门讨债?”
话音未落,窗外“咚”地一声闷响,像是有人往井里扔了块石头。
紧接着,老井方向的金纹骤然亮起,一圈圈扩散,像水波,又像某种古老的咒轮正在苏醒。
苏清月翻身下床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一步就到了窗边。
她掀开窗帘一角,月光斜照,后院的老井口冒着淡淡的白雾,井沿的金纹正一明一暗地跳动,像是在呼吸。
“它在试阵。”她喃喃,“想借顾廷深的梦,把地脉彻底撬开。”
正说着,身后传来窸窣声。
她回头,顾廷深竟已坐起,赤着脚踩在地上,睡衣领口歪斜,左腕疤痕亮得刺眼。
他眼神空茫,却一步步往门口走,嘴里还在念:“姐姐……井里有光……你听,有人唱歌……”
苏清月一个箭步上前,拦在他面前,双手按住他肩膀:“顾廷深!醒醒!那是幻听!”
他眨了眨眼,像是回了点神,可下一秒,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怪笑——不是他的声音,沙哑、阴冷,带着浓重的乡音:“小丫头,你护得住他一时,护不住一世……地脉开了,他就是我的替身……”
苏清月瞳孔一缩,掌心金光暴涨,直接拍在他胸口!
“轰”地一声,顾廷深整个人被震退两步,跌坐在床沿,猛地呛咳起来,脸色由青转红,眼神终于清明。
“我……我怎么了?”他喘着气,抬手摸了摸喉咙,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。
苏清月没答,只是死死盯着他左腕——那道疤痕还在发光,但颜色变了,由金转紫,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。
“你被附了半魂。”她咬牙,“刚才那声音,是李神婆的残念顺着地脉钻进你梦里,想借你身体破阵。”
顾廷深低头看腕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:“所以……她想让我替她死?”
“不止。”苏清月走到床头柜前,手指在玻璃上重新画了道“封”字诀,“她想借你这具身子,重新活过来。”
空气一静。
顾廷深愣了三秒,突然笑了:“哈……我成香火罐了?”
苏清月瞪他:“你还笑?”
“我不笑怎么办?”他耸肩,声音却稳,“总不能哭吧?再说了,我信你。你说能治,我就等着你治。”
她看着他,忽然觉得心里那根绷了整夜的弦,松了一寸。
可就在这时——
“咚!”
又是一声闷响,这次不是井里,是祠堂方向。
紧接着,整座老宅的铜铃全响了,叮叮当当,乱成一片,像是有千百只手在同时摇铃。
苏清月猛地拉开门,冷风扑面,带着一股腐香——那是祠堂里供香烧久了变质的味道,可今晚这味儿,腥得发苦,像是掺了血。
“她动手了。”苏清月沉声,“想强行启阵。”
顾廷深披了件外套就跟上来:“那咱们也别干看着。”
“你别去!”她回头喝,“你现在的状态,去就是送菜。”
“送菜也得端盘子。”他咧嘴一笑,抬手摸了摸她发梢,“再说了,我不是还有你吗?你切菜,我递刀。”
苏清月气得想打他,可话到嘴边,只剩一句:“……跟紧我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,月光被云遮了大半,廊下灯笼摇晃,影子拉得老长。
赵秘书不知何时已守在祠堂门口,脸色发白,手里攥着一把桃木剑,剑尖还在滴水——刚用符水洗过。
“苏小姐,门……门锁自己开了。”他声音发抖,“我亲眼看着的,铜锁‘咔’地一声,就掉了。”
苏清月走近,果然见那把百年老锁躺在地上,锁芯焦黑,像是被雷劈过。
她抬手,金光覆掌,轻轻一推——
“吱呀”一声,祠堂门缓缓开启。
里面漆黑一片,只有那幅祖传画像挂在正中,画中人物本是顾家先祖,可此刻,画布鼓起,像有东西在背后撑着。
李神婆的脸已经完全挤了出来,青灰的皮肤上爬满裂纹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一口黑牙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她嘶声道,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,“顾少爷,来,让姐姐抱抱……”
顾廷深下意识后退半步,又被苏清月拉住。
“别看她眼睛。”苏清月低语,“她在摄魂。”
话音未落,画像突然“哗啦”一声裂开一道口子,黑气喷涌而出,直扑两人面门!
苏清月抬手就是一道“金障”,金光如幕,挡在身前。
黑气撞上光幕,发出“滋滋”声,像滚油泼雪。
可那黑气不止,反而顺着地面蔓延,眨眼间爬满祠堂地板,形成一道复杂的符阵——正是“艮上坎下”的卦象!
“她在用你的血启阵!”苏清月猛然醒悟,“你小时候是不是在这祠堂磕破过头?”
顾廷深一愣:“……七岁那年,偷香灰被管家追,撞在供桌上,流了不少血。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苏清月咬牙,“她把你的血混在供香里烧了十年,早就种下了引子。现在地脉一动,阵法自启,你就是活祭品!”
话音未落,地面卦象突然亮起,黑光如蛇,顺着顾廷深的脚踝往上爬!
“滚!”苏清月一脚踹出,金光炸裂,黑气被震退三尺。
她反手掏出一张黄符,咬破指尖,血书“破”字,猛地拍在顾廷深胸口。
“啊——!”他闷哼一声,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。
“忍着!”她扶住他,“这是我用守心咒改的破煞符,能暂时切断她和你的联系。”
顾廷深喘着气,冷汗直流:“……疼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搂紧他,“再撑一会儿。”
就在这时,祠堂角落的供桌突然“咚”地一震,一只枯手从桌下伸出来,指甲漆黑,直抓向顾廷深脚踝!
苏清月眼疾手快,金光化刃,一刀斩下!
“咔”地一声,断手落地,还在抽搐。
可下一秒,整张供桌“轰”地翻起,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桌底爬出——正是李神婆的残魂,全身裹着黑袍,脸上血痂层层叠叠,左眼空洞,右眼却闪着幽绿的光。
“小丫头……你坏我好事……”她嘶吼,“我要你俩,一起下井陪我!”
话音未落,她双臂一展,黑气如潮,直扑祠堂四角的铜铃!
铃声大作,震得人耳膜生疼。
苏清月知道,这是最后一招——她要借铃声引动地脉,强行开启井底阵眼!
“顾廷深!”她大喊,“抱紧我!”
他没问为什么,直接从背后抱住她腰,头靠在她肩上。
苏清月闭眼,深吸一口气,掌心金光暴涨,对着地面卦象就是一掌!
“金锁地脉,封!”
金光如网,从她掌心炸开,瞬间覆盖整个祠堂。
黑气被压制,铜铃声戛然而止。
李神婆惨叫一声,身体开始崩解,像沙雕遇水,一寸寸塌陷。
可就在她即将消散之际,那双幽绿的眼突然盯住顾廷深,咧嘴一笑:“……你以为……这就完了?井底的门……已经开了……他……不是第一个……也不会是最后一个……”
话音未落,轰然化作黑烟,散于无形。
祠堂重归寂静。
苏清月喘着气,转身看顾廷深:“你没事吧?”
他摇头,可脸色苍白如纸,左腕的疤痕紫得发黑。
“咱们得去井里。”他突然说。
“什么?”
“井里有东西在叫我。”他眼神坚定,“不是她,是别的什么……像是……记忆。”
苏清月心头一震。
她忽然想起,前世她死前,顾廷深曾抱着她,在雪地里说:“姐姐,我记起来了……那口井,我们小时候一起掉进去过……”
可她前世根本不记得这事。
难道——
“走。”她拉起他手,“去井边。”
两人刚踏出祠堂,赵秘书突然冲过来:“苏小姐!井……井里有光!还有声音!像是……有人在哭!”
苏清月和顾廷深对视一眼,快步往后院奔去。
老井口,白雾缭绕,金纹流转不息。
井沿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,是用指甲刻的,歪歪扭扭,却清晰可辨:
顾廷深蹲下身,手指抚过那行字,手指微微发抖。
“这不是我写的。”他喃喃,“可……我认得这字迹。”
苏清月盯着那行字,忽然觉得心口一闷,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。
她记得——
这字迹,和她前世在雪地里捡到的那块碎玉上的刻痕,一模一样。
而那块玉,正是顾廷深小时候戴的。
井底,忽然传来一声轻笑。
不是李神婆。
是个孩子的声音。
“姐姐……你终于来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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