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顶楼的复查室内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清冽味道,刺鼻中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意,像是无形的针扎进鼻腔。
窗外暮色渐沉,玻璃映出顾廷深冷峻的侧脸,像一尊静默的雕像,轮廓被夕阳镀上一道模糊的金边。
主治医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,手指在CT影像上来回滑动,额头渗出细汗!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止不住颤抖:“顾总,这……这简直是医学奇迹。您脑部之前检测出的异常放电区域……完全消失了。不仅如此,那些因旧伤形成的疤痕组织,竟然也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进行代谢新生。”
顾廷深只是轻轻颔首,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仿佛医生口中那个九死一生的人并非自己。
他接过那张写满正常指标的检查单,纸张轻飘,却仿佛承载着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。
他转身递给了身旁的苏清月。
她不经意间划过他手腕上那道早已淡化的旧疤——那是火场中留下的印记,皮肤触感粗糙如砂纸,却已不再渗血,只余一道岁月磨平的沟壑。
苏清月垂下眼帘,净眼微启,瞳孔深处的世界与常人迥异——一条原本殷红如血、象征着生命力交换的赤子魂链,此刻已然转化为温润的金光,如活物般缠绕在他的魂魄之上,光华流转,却不再有半分索取的意味。
“魂链未断,”她低声自语,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,“只是换了一种形态。他现在不是靠我活着,是和我一起活着。”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等与连接,让他们成了彼此命运的共同体。
回程的路上,两人几乎没说话。
车子穿行在渐次亮起的街灯之间,像一艘驶向未知海域的船。
车窗外,城市灯火如星河倒悬,映在车窗上,拉长了他们的影子。
苏清月的手始终贴在颈间玉佩上,能感受到那碎裂一角的棱角,微刺,却温润。
直到别墅大门关闭,金属门锁“咔哒”一声落定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
她才终于开口,声音低而冷:“该做个了断了。”
她从法器囊中取出一只通体温润的玉瓶,瓶身触手生暖,像是蕴藏着某种沉睡的生命力。
瓶中,是一撮死寂的灰烬——李神婆被净火焚烧后仅存的残魂。
净火虽烈,却无法斩断她与“主人”之间的命契,残魂借咒术余力苟延残喘,如风中残烛,却未熄灭。
“你说你能净化一切……”她低声呢喃,“可有些恨,连火都烧不尽。”
金色的光芒自她掌心亮起,如初升的朝阳,温暖而圣洁。
可就在金光触及玉瓶瓶口的刹那,整间屋子的空气骤然凝滞,温度仿佛骤降十度,呼吸间甚至凝出白雾。
墙上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形,像被无形之手揉捏。
烛火无声熄灭,唯有玉瓶内部,灰烬微微颤动,如同一颗复苏的心脏。
紧接着,那撮死寂的灰烬骤然剧烈翻涌,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。
灰烬之中,一只怨毒的独眼猛然睁开,血丝密布,眼球表面浮现出扭曲的符文。
那道阴冷尖刻的声音没有通过空气,而是化作一道精神冲击,直刺苏清月的识海,像冰锥凿入脑髓!
“你以为破了我的封印就赢了?苏清月,你太天真了!”那声音充满了讥讽与怨毒,“当年那孩子背着你从火场里爬出来的时候,三魂七魄早已被烈火灼烧得碎了七分!他靠的,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意志,而是我主留在他身上的一道‘续命咒’——若无此咒,他早在火中就已化为飞灰!”
苏清月瞳孔骤然一缩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金光骤然溃散。
她猛地抬头看向客厅里正在处理文件的顾廷深,净眼瞬间回溯他的命格轨迹。
这一次,她看得比任何时候都仔细。
果然,在他那条已化为金色的魂链最深处,她看到了一道前所未见的暗红色咒印!
那咒印形如一道微缩的锁链,符文诡异,正以一种极其缓慢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,一寸寸地收紧,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勒断。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。
她立刻转身走到僻静处,拨通了小陆的电话,声音冷静得可怕:“立刻调取顾廷深五岁到八岁期间的全部医疗记录,特别是那次烧伤治疗期间的所有资料,我要知道当时的主治医师是谁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两秒,传来小陆低沉而谨慎的声音:“嫂子,这资料太冷门了……我黑进了三家档案馆才找到线索。那家‘慈安堂’早就注销了,所有电子记录被清空,最后是在一个老护士的私人日记里翻出来的……而且,有人动过原始数据,痕迹像是被符咒篡改过。”
不到十分钟,加密邮件发来:“当时负责顾总治疗的是一家私人疗养院,名叫‘慈安堂’,主治医师叫李医师。但档案很奇怪,显示此人在顾总出院三年后就离奇失踪了,家属报案,最后的说法是……说他像是‘被火烧成了灰’,人间蒸发了。”
李神婆……李医师……慈安堂……被火烧成了灰。
线索在苏清月的脑中串联成一条淬毒的链条。
她挂断电话,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:“好一个李神婆……你不止篡改他的记忆,原来从一开始,就在他身上种下了最恶毒的咒。”
她走回房间,将那只仍在震颤的玉瓶重重置于一个临时布下的净心阵中央,数道金光化作符文锁链,将玉瓶层层封禁。
阵法低鸣,如古钟轻震,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符文光纹。
“你那个所谓的主人救他,而你这个奴才却想毁他,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”
顾廷深放下了手中的文件,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。
他走上前,从身后握住她的手,手传来的温度像一道暖流,驱散了她身体的寒意,声音低沉而温柔:“还在担心我的身体?”
苏清月没有回答,只是转过身,从掌心逼出一张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净符,手指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热,却不伤己身。
她轻轻贴在他的心口,布料下传来他沉稳的心跳。
她想净化那道咒印,哪怕只是削弱它也好。
金光如水,缓缓渗入他的胸膛。
突然,顾廷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,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紧紧闭上了眼睛,额角渗出冷汗!
他的识海中,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现,混乱而刺痛。
一间昏暗的房间,空气中飘散着草药和符纸燃烧的混合气味,苦涩中带着焦糊的腥气。
一个穿着陈旧道袍、面容枯槁的老妇人,正将一张画好的符纸烧成灰烬,小心翼翼地混入一碗漆黑的药汤中,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年幼的他。
药汤入口苦涩如胆汁,喉间火辣辣地烧着。
而在那张简陋的病床床头,挂着一幅小小的水墨画,画中只有一个女子的背影,长发及腰,衣袂飘飘,那背影……竟与火场中苏清月的背影一模一样。
“她当时说……”顾廷深的声音因为痛苦和震惊而变得沙哑发紧,他抓着苏清月的手臂,仿佛要抓住唯一的浮木,“她一边喂我药,一边说……‘喝了这碗汤,你就再也不会梦见那个女人,忘了她,你才能活下去’。”
苏清月的眸光瞬间冷冽如刀。
“那是‘断缘咒’。”她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她想用咒术,强行切断你灵魂深处对我前世的执念。可惜她算错了一步,你的赤子魂链早已因我而生,与我的命格同频共振。这咒术没能断了你的缘,反而因为强行干涉天命而反噬了她自身。”
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李神婆会变得那般苍老丑陋。
她不再犹豫,从颈间取下一枚贴身佩戴的净心玉。
这玉曾为她挡下致命一击,碎裂了一角,边缘仍带着锐利的触感。
此刻,她将那枚小小的碎片握在掌心,催动全身的金光,以食指为笔,以灵力为墨,在小小的玉石碎片上,飞速刻下了三个古朴而充满力量的篆字——共生契。
掌心划过玉石,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,像是电流在皮肤表面跳跃。
“顾廷深,”她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他,“这世上没有无解的咒,只有不够强的守护。”她将那枚刻好字的玉石碎片,用力按入他心口的位置,皮肤微微凹陷,随即金光渗入,如水银泻地,“从今天起,你痛,我也能感知;我危,你也能护我。这不是束缚,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。”
金光大盛,玉石碎片仿佛融化的水银,瞬间没入他的肌肤之下,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。
在那一刹那,顾廷深猛然将她死死拉入怀中,力道之大,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他将下颌紧紧抵住她的发顶,发丝拂过他的唇,带着淡淡的檀香。
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喑哑:“你曾说过,玄学是守弱者的门……那从今往后,我,就做你的门环。”
然而,誓言的余温尚未散尽,凌晨时分,被金光阵法封锁的玉瓶,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,金光符文寸寸崩裂,似有无形之力自内冲击,整座阵法如玻璃般碎裂。
玉瓶炸成了齑粉!
那撮代表着李神婆残魂的灰烬,并未就此消散。
它们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,猛地腾空而起,在洁白的墙壁上,迅速拼出了一行怨毒无比的大字:
“你破不了‘轮回引’——他每活十年,就要替你的天谴命格,死一次!”
字迹形成的瞬间,苏清月抬手欲封,金光还未出手,那墙上的灰烬却像是拥有了生命,轰然散开,化作无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尘埃,顺着紧闭的窗户缝隙,争先恐后地飘了出去,融入了这座城市的沉沉夜空。
怨念之灰本无形质,可随执念穿隙而行,尤以众生杂念为引。
苏清月快步走到窗前,看着远处高楼林立、灯火织就的钢铁森林,脸色无比凝重。
“她要把咒印散入这城市的众生愿力网……”她低声说,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,“让全城人的意念,都成为她的耳目和力量的延伸。”
顾廷深从身后走来,握紧了她的手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无尽的黑暗,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只有冷冽的战意。
“那就让他们看看,”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无可匹敌的力量,“什么叫——真正的共生死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城市中某个角落,一个熬夜的年轻人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。
他没有注意到,自己手机屏幕的金属边缘,悄然浮现出了一道比发丝还细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光边。
紧接着,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在这座沉睡的城市里,无数正在亮着的、或是待机状态的电子屏幕边缘,都开始悄然浮现出那一道极淡的金边。
当共生契烙入命格的刹那,他们的灵魂频率已同步至同一波段——而这频率,恰好能与城市中亿万流动的数据流产生共鸣。
金边,是灵魂契约的波纹投影,如同一扇扇无形的门扉,正在夜色中,缓缓开启。
一场看不见的战争,已然拉开了序幕。
而那张由亿万人意念编织的大网,正悄无声息地绷紧,等待着黎明前最深沉的悸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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