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瑜立于旗舰甲板船头，青巾束发，半截断剑斜指水面。水妖掀起的五十丈巨浪正从正面压来，浪峰卷着冰棱与碎石，遮得半边天昏昏沉沉。他却眼皮都未抬一下，只在浪涛距船头不足十丈时，随手一挥断剑，沉声道：“战！”
话音未落，旗舰左右两侧的湖面突然“哗啦”作响，五艘蒙冲舟、三艘斗舰、两艘走舸如破水而出的游鱼，顺着浪势滑出。这些战船大小悬殊，最大的斗舰足有三丈宽，最小的走舸却仅容四人并排，却在驶出的瞬间按八卦方位排开，与旗舰形成呼应之势。一百零五名阴兵早已各就各位，甲胄碰撞声在浪涛中敲出紧凑的鼓点，连船板上的铆钉都跟着震颤。
“左部三十人，乘蒙冲列横阵！”周瑜断剑指向水妖右翼，那里的鳍爪正泛着幽蓝寒光，“以铁索连船，铁链缠三道，专攻其鳍爪关节！”
三十名阴兵迅速分成五组，每组六人登上一艘蒙冲舟。他们动作麻利，前两人调整船舵，中间两人搬运铁链，后两人则握紧带倒钩的铁锚。五艘蒙冲舟在水面划出五道银线，行至半途突然齐齐转向，船头对准水妖右翼，相邻两船的阴兵甩出铁链，“咔哒”几声扣在对方船舷的铁环上。不过片刻，五艘船已连成一道坚固的铁墙，船首的铁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
水妖显然察觉到了威胁，右翼的鳍爪猛地拍向水面。“哗啦”一声，浪涛中突然射出数十道冰锥，这些冰锥足有手臂粗，尖端泛着墨绿色，显然淬了剧毒，直取蒙冲舟的船身。
“落挡板！”蒙冲舟上的阴兵齐声喝令。船身两侧的厚木板应声落下，“噼啪”声密集如爆豆，冰锥砸在挡板上纷纷碎裂，冰锥插在木板上冒出青烟，却始终没能穿透半分。趁此时机，五艘蒙冲舟已冲到水妖鳍爪前丈处，后两排阴兵抡起铁锚，借着船速将锚爪狠狠抛向鳍爪关节处——那些锚爪的链节处都嵌着烧红的铁片，刚触到水妖的幽蓝鳞片，就“滋滋”燃起青烟，烫得鳞片微微外翻。
“绞！”周瑜一声令下，五艘蒙冲舟同时向两侧划动，铁链瞬间绷紧如弦，在水妖鳍爪上勒出三道深痕。金色的血液顺着链节滴落，在湖面激起一圈圈赤金色的涟漪，连浪花都染上了诡异的光泽。
水妖吃痛，猛地甩动鳍爪，试图将蒙冲舟掀翻。但阴兵们早有准备，在连船的同时已将船锚抛入湖底，铁链虽被扯得笔直，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船身却稳如钉在水面的磐石。船头的连弩此时突然发射，黑褐色的弩箭带着破空声，精准地扎进鳍爪的伤口，箭羽上的蓝色火焰遇血即燃，蓝色的火苗顺着血液蔓延，疼得水妖发出震耳的嘶吼，连湖面都跟着颤了颤。
此时岸边的张栖鹤正咬着牙与树藤较劲。猫又指挥着三只最壮硕的狸花猫，用尖利的牙齿死死咬住藤蔓根部，那些藤蔓表面渗出的黏液沾得猫毛成绺，却丝毫没能松口。张栖鹤趁机将五雷劈山剑插在地上，双手结印催动雷光，紫色电弧顺着藤蔓蔓延，将那些黏糊糊的汁液烤得“滋滋”作响，焦糊味混着土腥味弥漫开来。“再加把劲！”他冲着猫妖们喊道，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。就在藤蔓根部被烤得发脆的瞬间，他猛地抽出长剑斩断最后一丝牵连，踉跄着后退两步，剑身上的雷光“嗡”地暴涨半尺，显然已按捺不住。
“中部四十人，守楼船主阵！”周瑜转身站在旗舰甲板，那里的四十名阴兵正围着十根三丈长的拍竿待命，“前舱备拍竿，后舱架投石机，听我号令，瞄准腹甲接缝！”
四十名阴兵迅速分成两拨，二十人抬着拍竿立在船舷，二十人则推着五架投石机转向水妖。这些投石机的石槽里都放着磨得浑圆的巨石，石面上还刻着简单的符咒。此时水妖正被左翼的蒙冲舟牵制，鳍爪不断拍打水面试图挣脱，腹部的鳞甲因动作幅度太大，接缝处隐隐露出些微白的皮肉。
周瑜瞅准时机挥剑：“投石机，放！”
五名阴兵同时松开投石机的绳索，“呼”的一声，五块巨石呼啸着飞向水妖腹部。水妖察觉到危险，试图扭动身体躲避，却被左翼的铁链拽着难以动弹。“砰砰”几声闷响，三块巨石被坚硬的鳞甲弹飞，却有两块精准地砸在腹甲接缝处。水妖痛得猛地弓起身子，湖面顿时掀起巨浪，旗舰在浪涛中剧烈摇晃，船板发出“咯吱”的呻吟，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。但抬着拍竿的二十名阴兵却像钉在了甲板上，死死攥着木杆，连脚步都没挪半分。
“右部三十五人，乘斗舰与走舸，袭扰其左翼！”周瑜的目光扫过水妖左侧，那里的鳞片相对稀疏，“斗舰载火箭，火箭蘸硫磺，走舸备火油，火油掺硝石，勿让它聚力！”
三十五名阴兵迅速分流，二十人登上三艘斗舰，十五人则跳上两艘走舸。斗舰行得稳重，兵卒们有条不紊地搭箭上弦，火箭的箭头裹着厚厚的硫磺，在风中滋滋作响；走舸却如离弦之箭，贴着水面滑行，舱内堆满了陶罐，里面的火油晃出圈圈油光，偶尔溅出几滴，在船板上烧出小小的火苗。
“射妖眼！”周瑜的声音穿透浪涛。斗舰上的火箭顿时如密雨般射向水妖左眼，那些箭支在空中划出弧线，精准地攒向眼眶周围的软肉。水妖慌忙闭眼，眼皮上的鳞片被射得“噼啪”作响，虽然没能伤及眼球，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。趁此时机，两艘走舸突然加速，像两道黑色闪电冲到水妖脖颈处，舱内的阴兵抱起陶罐，狠狠砸在鳞甲上——陶罐碎裂的瞬间，火油顺着鳞片的缝隙渗了进去，浓烈的油味混着湖水的腥气扑面而来。
“点火！”周瑜断喝。
斗舰上的火箭再次齐发，这次却不射妖眼，而是瞄准了水妖脖颈处的火油。“轰”的一声，蓝色火焰顺着火油迅速蔓延，转眼间就裹住了水妖的脖颈，烧得它疯狂甩头。左翼的蒙冲舟趁机收紧铁链，将其鳍爪勒得更深，金色血液混着湖水汩汩涌出，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。
水妖彻底被激怒了。它头顶的独角突然亮起刺目的雷光，周身的湖水开始旋转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蒙冲舟之间的铁链被漩涡扯得“咯吱”作响，几处链节已现裂痕，连湖底的泥沙都被卷了起来，在水面形成一道黄黑色的屏障。
“左部松链！”周瑜当机立断，“留一道主链牵制，余者皆断，以船为饵，引它追！”
阴兵们手起刀落，“咔嚓”几声砍断了两道副链，只留主链连接五艘蒙冲舟。失去束缚的蒙冲舟顺着漩涡向外漂移，故意露出散乱的阵型，仿佛已被漩涡搅乱了方寸。水妖果然中计，巨口一张喷出数道冰锥射向蒙冲舟，同时长尾猛地扫向旗舰，那尾巴足有五丈长，扫过水面时带起的浪涛差点将走舸掀翻。
“拍竿落！”周瑜将断剑竖直。
二十根拍竿同时砸下，三丈长的硬木带着风声，末端的铁皮狠狠抽在水妖尾鳍上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尾鳍上的倒刺被拍断了七八根，金色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出。水妖的长尾瞬间垂落，溅起的水花中混着碎鳞，落在甲板上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声响。
“右部火箭齐射，烧其尾鳍！”周瑜剑指水妖身后，那里的伤口正不断涌出鲜血。
斗舰上的火箭再次齐发，这次专射尾鳍的伤口。走舸则绕到水妖身后，将剩余的火油全部泼在伤口处。火焰借着风势和血液的滋养，烧得比之前更旺，水妖的长尾顿时被烧成焦黑，连摆动的力气都失了大半，再也无法掀起巨浪。
漩涡渐渐平息，水妖却突然沉入湖面，只剩头顶的独角露在水面，雷光却越来越亮，甚至在水面映出诡异的蓝影。
“它要遁水！”周瑜厉声喝道，“中部投石机，砸独角！右部走舸，携火油堵它退路，绕着妖身围三圈！”
旗舰上的投石机再次甩出巨石，这次的目标精准锁定水妖的独角。“砰砰”几声，巨石砸在独角上，雷光顿时黯淡下去，独角顶端甚至崩掉了一小块碎片。三艘走舸则载着剩余的火油，迅速绕着水妖下沉的位置围了三圈，每艘船之间都留着丈许空隙，却将水妖可能遁逃的路线堵得严严实实，船内藏着的硫磺硝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“左部蒙冲，列半月阵阻它上浮！”周瑜剑指湖面，那里的水波正剧烈翻涌，“船首朝外，撞角对准水面，待它露头，便点火！”
三十名阴兵驾驶蒙冲舟迅速变换阵型，五艘船首尾相接，在走舸围成的圆圈外列成半月形，船首的铁撞角全部对准水面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。不过片刻，湖底突然涌起黑水，水妖庞大的身躯冲破水面，独角带着残余的雷光直刺旗舰，显然是想做最后一搏。
“点火！”周瑜断喝。
走舸上的阴兵同时点燃火油船的引信，然后纷纷跃入水中。火团在水面炸开，形成一道环形火海，将水妖困在中央。硫磺燃烧产生的浓烟呛得水妖连连嘶吼，它试图冲出火圈，却被蒙冲舟的铁撞角一次次顶回，每次撞击都让火焰更旺几分，连周围的湖水都被烤得发烫。
“中部拍竿，专攻其肚脐！”周瑜瞅准水妖腹部最薄弱的位置，那里的鳞片比别处小了一半，“左部右部，齐射火箭助燃，往伤口里灌！”
二十根拍竿轮番砸向水妖肚脐，每一击都让它痛得蜷缩身体，肚脐处的鳞片渐渐脱落，露出下面粉嫩的皮肉。蒙冲舟与斗舰上的火箭同时射向火海，这些火箭都缠着浸油的麻布，点燃后如一条条小火龙，精准地扎进肚脐周围的伤口，将火势引向水妖体内。蓝色火焰越烧越旺，竟在水妖肚脐处烧出个拳头大的窟窿，隐约能看见里面跳动的三色内丹，蓝、红、黄三色光芒在火海中忽明忽暗。
水妖发疯似的在火海中翻滚，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，周身爆发出黑色妖气。湖底的泥沙被这股妖气卷起，在它周围形成一个土黄色的漩涡，竟将环形火海压下去几分，露出空隙来。
“它要借土遁逃！”周瑜迅速调整部署，“所有阴兵听令，弃船，结九宫锁妖阵！”
一百零五名阴兵动作整齐划一，纷纷从船上跃出，踩着水面列成九宫阵。他们从腰间掏出铁链连接在一起，铁链在接触的瞬间突然泛起红光，在水妖周围织成九道相互交织的光幕，将土黄色漩涡牢牢罩在中央。
“锁！”周瑜断剑点地。
九道光幕同时收紧，将水妖牢牢困在中央。土黄色漩涡撞在光幕上，如泥牛入海般消散，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。水妖在阵中疯狂冲撞，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幕剧烈晃动，符文闪烁不定，却始终无法冲破这道屏障，反而被光幕反弹的力量震得不断吐血。
“府君，此时不取内丹，更待何时？”周瑜对岸边喊道。
张零灵转头看向刚挣脱束缚的张栖鹤，扬声道：“栖鹤，该你出场了！”
张栖鹤早已按捺不住，五雷劈山剑在手中蓄满雷光，纵身一跃就跳过了光幕：“看我的！”他瞅准水妖肚脐处的窟窿，将剑狠狠刺入，手腕一转，剑刃在伤口里搅动了半圈。
“嗷——”水妖发出最后一声惨嚎，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，金色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，像一道喷泉洒向湖面。它那足有四五辆坦克大的体型再也不动，浮在湖面如座黑色的岛屿，连浪涛都无法推动半分。三色内丹顺着剑刃滚出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，稳稳落在张栖鹤手中。
九宫阵中的阴兵身影开始变得透明，像是被风吹散的青烟。周瑜握着断剑对张零灵拱手，剑身上“吴大都督”四字在暮色中闪着微光：“府君，此战消耗火油三百斤、箭矢五百支、战船十艘、铁链二十七丈，按地府市价合计两亿冥币，还请报销。”
张零灵从张栖鹤手中刚接住内丹，闻言差点脱手掉在地上：“什么？两亿？你们打仗还带记账的？早说要收费我就招个省钱的主了，比如那个摇扇子的……”他掂着手里的内丹吐槽，指腹却突然摸到一丝异样。
周瑜轻笑一声，断剑在手中化作青烟：“军中无戏言，府君记得烧给地府便是。”说罢，他与那些阴兵、战船一同消散在暮色中，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。
张零灵无奈地打开手提箱，又掏出两亿冥币烧了。火光中，他仔细摩挲着三色内丹，指尖突然顿住——内丹表面竟有细微的缝合痕迹，蓝、红、黄三色妖力在内部流转，却像被强行拧在一起的麻绳，在交接处隐隐泛着黑气。这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内丹，更像是三种妖物的精元被某种力量强行缝合在一起！
“呀！”身后突然传来沈夜心的惊呼。她刚从昏迷中醒来，还没完全睁开眼睛，揉着太阳穴看向湖面，就正对上水妖浮在水面的庞大尸体，吓得连连后退三步，差点绊倒在地上，“这、这是什么怪物！”
张零灵转身挑眉，故意拖长了语调：“沈小姐醒得正是时候，刚错过最精彩的场面，比你追的那些仙侠剧还精彩十倍，尤其是周郎火烧赤壁那段，简直复刻级还原。”
沈夜心瞪了他一眼，目光扫过浑身是伤的张栖鹤——他的胳膊被树藤划了道深痕，正往下淌血；又看向猫又，她的双手也渗着血渍；最后落在张零灵身上，眼神顿时充满怀疑：“他们都挂彩了，就你干干净净的，怕是躲在后面看戏了吧？”
张零灵低头看自己，确实只有衣服湿了大半，此刻已快晾干，连点泥污都没有，不禁摸了摸鼻子：“我这是运筹帷幄，决胜千里之外……”内心却在滴血——何止没受伤，还差点被地府的账单压垮，这干净的代价也太大了，早知道就蹭点血抹身上了。
坂井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，她的小腿被划了道口子，正用布条缠着，看着湖面的水妖尸体皱眉：“这妖怪……它到底是从哪来的？”
张零灵握紧手中的三色内丹，缝合处的触感越发清晰。他抬头看向沈夜心，突然笑道：“看来我们接下来有得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