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田的办公室里檀香与灰尘的味道交织，应急灯的光束在书架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张零灵捏着发烫的三色内丹，目光被书架吸引——那排深棕色的木质书架看着寻常，可内丹表面的缝合线正泛起红光，显然与书架后的东西产生了共鸣。
“大家过来看看！”他举着内丹靠近，光芒穿透木板在墙面映出模糊的轮廓，“这后面是空的。”
猫又快步上前，指尖轻轻划过书脊，鼻尖几乎贴在木板缝隙上。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，眉头微蹙：“有妖气，很淡，但很特别。”这种气息不同于寻常妖邪的腥烈，带着种被刻意压抑的阴冷，只有她这种修行千年的猫族才能捕捉到。
张栖鹤手握五雷劈山剑在手中蓄满雷光：“让开！”剑光闪过，木板应声碎裂，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。与外面不同，洞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，没有预想中的气味。
众人举着手机照明钻入洞口，眼前的景象让呼吸骤然停滞——这是间被刻意隐匿的密室，十丈见方的空间里没有窗户，只有天花板垂下的铁链拴着十几个玻璃容器。容器里漂浮着半透明的胚胎，有的生着鹿首鱼身，有的长着蝶翼兔足，泡在澄清的淡黄色液体里，像被冰封的异类造物。
密室中央的石台上，整齐码放着二十几颗一人高的红色石头，表面布满蛛网状的纹路，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红光。张零灵拿出沈夜心的杀生石碎片靠近，碎片立刻发出嗡鸣，石头纹路随之亮起，像沉睡的血脉被唤醒。
“这些是……人造妖邪的卵。”张零灵指尖划过石头表面，冰凉坚硬的触感让人心头发紧，“黑田果然在培育合成妖物。”
坂井爱捂住嘴后退，撞到身后的金属架。试管摔落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，她盯着容器里的胚胎，声音发颤：“机关长说过要研究净化妖力的方法……他怎么会……”
“别自欺欺人了。”张栖鹤用剑挑开容器旁的金属托盘，上面残留着干涸的淡红色液体，“这些东西和琵琶湖水妖是一个路数，都是缝合出来的怪物。”
话音未落，整个密室剧烈晃动，应急灯的光线疯狂闪烁。铁链上的容器撞在一起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“这是地震？”沈夜心扶着摇晃的石台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，“东京不是经常地震吗？”
“管它是什么，不能留着这些东西！”张栖鹤突然低吼一声，五雷劈山剑在手中暴涨三尺雷光，“免得再出来害人！”他纵身跃起，剑指石台上的红色妖卵，“天地无极，雷霆破妄——喝！”
紫色雷柱如巨蟒般窜出，精准地砸在妖卵堆中央。只听轰然巨响，二十几块妖卵同时炸裂，碎石混着淡红色的浆液四溅，蛛网纹在雷光中寸寸断裂，原本微弱的红光瞬间熄灭。那些被铁链拴着的玻璃容器也被震碎，淡黄色液体流淌满地，胚胎接触空气后迅速干瘪，化作黑色的粉末。
“快走！”张零灵拽起还在发愣的坂井爱，“这里要塌了！”
众人循着紧急通道冲到首相官邸外，暴雨裹挟着狂风扑面而来。东京的淡红色天幕下，街道突然涌出潮水般的人群——他们衣衫不整地奔跑，抱着孩子的母亲在哭喊，死寂的城市瞬间被恐慌填满，却没人知道该往哪里逃。
“西边在响！”张栖鹤指向西侧天空，那里的云层被染成暗黄色，隐约有厚重的轰鸣声传来。
张零灵望着那片诡异的烟幕，“去看看。”
猫又吹了声口哨，三只猫妖从暗处跃出，体型已恢复到能驮人的大小。阿山凑到张栖鹤面前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，喉咙里发出呼噜声。“还来？”张栖鹤皱眉，却还是被黑猫轻巧地叼住衣领，悬空时忍不住骂了句，“下次能不能换个姿势！”
猫妖们载着众人在楼宇间穿梭，暴雨模糊了视线，街道上的混乱愈演愈烈——便利店的玻璃被撞碎，货架上的商品散落一地，有人跪在积水里祈祷，有人疯了似的捶打着紧闭的车门。那股轰鸣声越来越近，地面的震颤也愈发明显，仿佛有头巨兽正在地底苏醒。
穿过最后一片住宅区时，前方的高楼突然变得稀疏。猫妖们跃过一道矮墙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——远处的富士山笼罩在浓密的黑烟中，山顶的积雪早已融化，岩浆般的红光在烟幕中脉动，每一次轰鸣都喷涌出黑色的火山灰，像头愤怒的巨兽在咆哮。
“是富士山……”坂井爱失声惊呼，脸色瞬间惨白，“它喷发了？”
“妖气好强……”猫又伏在暮暮背上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，“比见过的任何妖邪都重，这喷发绝对不正常。”
进入富士山树海后，光线瞬间变暗。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成密不透风的穹顶，手机电筒的光束只能照出前方几步远。猫又突然按住张零灵的肩膀：“慢点，周围有东西。”
众人停下脚步，屏住呼吸。黑暗中，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林间亮起，像散落的磷火。它们安静地注视着一行人，既不靠近也不远离，只有爪子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，如绸缎摩擦般轻柔，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。
“是狐妖。”猫又的声音压得极低，“至少有几百只，都在盯着我们。”
张栖鹤被阿山叼在嘴里，只能发出含糊的抗议，却被黑猫用尾巴轻轻拍了拍脸颊，像是在安抚又像在警告。林间弥漫着松针的清香，仔细嗅才能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狐臊味，与猫族的气息截然不同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。圆形湖泊的水面漆黑如镜，倒映着富士山的狰狞剪影。湖岸边的朱红色鸟居在夜色中格外醒目，匾额上“富士御室浅间神社”的字迹已有些斑驳。
神社周围的空地上，站满了形态各异的狐狸。纯白的、漆黑的、赤褐的……最大的那只体型堪比小马，颈间的鬃毛随风飘动，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审视的冷漠。所有狐狸都面向神社，姿态恭敬得像在朝拜。
“这么多狐妖……”沈夜心的声音发颤，下意识地攥紧了猫妖的毛发。
众人从猫妖背上跳下，张栖鹤刚站稳就忙着擦脸上的口水：“这黑猫绝对是故意的，每次都弄我一身口水！”话虽如此，他还是第一时间举起五雷劈山剑，雷光在掌心跃动。
张零灵示意大家戒备：“做好准备。”
张栖鹤的雷光照亮了前路，猫又打了个手势，三只猫妖立即形成了一个警戒圈；坂井爱掏出符咒，指尖在符纸上快速游走；沈夜心握紧着一把铜钱剑。
然而，那些狐妖只是微微偏头，眼中没有敌意，反而缓缓向两侧退开，让出一条碎石铺就的道路。路旁的石灯笼里火光摇曳，将狐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，随着风势扭曲成奇异的形状。
“请君入瓮啊。”张零灵笑了笑，率先迈步走上碎石路，“正好看看黑田在搞什么鬼。”
穿过鸟居时，木质结构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，仿佛不堪重负。神社本殿前的空地上，黑田正坐在轮椅上，头发早已花白稀疏，凌乱地贴在布满老年斑的额前，脸色像陈年宣纸般苍白。
他的轮椅四周摆着四颗红色石头，与密室里的妖卵一模一样，只是体积更大，表面的蛛网纹亮得刺眼。看到众人走来，黑田抬起头，嘴角竟浮起一抹轻松的笑，仿佛在迎接老朋友。
“黑田你想做什么？”张零灵停下脚步，距离他十步之遥。
沈夜心刚要开口翻译，黑田却突然用流利的中文说道：“多谢诸位帮我拖延时间，还引开了泰山府的眼线。”他指了指身后的富士山，“这样，转生仪式才能顺利准备好，包括那些……可口的祭品。”
“祭品？”张零灵皱眉。
黑田抬起下巴，望向东京的方向，笑容里带着诡异的狂热：“整座城市的人类，都是为她准备的养料。我设下的结界不仅能困住他们，还能在她重生时提炼精气，让她瞬间恢复巅峰状态。”
“你疯了！”张栖鹤剑指黑田，雷光在剑穗上炸开，“为了妖邪屠杀无辜，你根本不配做人！”
黑田像是没听见他的话，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，笑声在空旷的神社里回荡：“疯？或许吧。但为了尽孝，这点代价又算什么？”
“尽孝？”沈夜心失声惊呼，“你一个人类，要给妖邪尽孝？”
张栖鹤剑指黑田，雷光在剑刃上噼啪作响，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：“你脑子是不是坏了？身为人类，竟要给妖邪当孝子贤孙？”
黑田仿佛没听见这声怒喝，枯瘦的手指慢悠悠地搭上长袍拉链，哧啦一声拉开。八旬老者的上身袒露在夜风里，皮肤像晒透的枯树皮，松弛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，深褐色的老年斑缀满脊背，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岁月的朽败。最触目惊心的是心脏位置——一块青蓝色的石头嵌在皮肉里，边缘的血丝随着呼吸微微蠕动，像颗寄生在枯木里的毒瘤。
“这才是……真正的杀生石。”黑田的手指扣住石头边缘，突然猛地向外一拔！
“噗——！”鲜血如断裂的瀑布般喷涌而出，溅得轮椅周围三尺之内尽是猩红，连空气都染上了铁锈味。他攥着带血的石头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：“时候到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扬手将杀生石往空中一甩，青蓝色石头上的鲜血如雨点般撒向四周的红色妖卵。血珠落在石头上的瞬间，蛛网状纹路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，原本坚硬的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。
“咔嚓……咔嚓……”裂缝中涌出浓郁的黑色妖气，在半空盘旋凝聚，渐渐显出四头妖邪的轮廓——第一头生着狼首蝎尾，背覆骨刺；第二头是巨型蜈蚣身，却长着三张人脸；第三头通体覆盖着青铜色甲壳，钳状前肢闪着寒光；第四头最诡异，像是无数只人手纠缠成的肉团，每根手指都在抽搐。
“又是这种缝合怪。”张零灵翻了个白眼，从手提箱里抓出一把冥币拍在掌心，侧身护住沈夜心，“准备战斗！”
就在此时，黑田突然将青蓝色石头举过头顶，枯槁的脸上挤出孩童般的孺慕：“母亲……儿好想你啊……”
话音刚落，那块杀生石突然迸发出淡蓝色的光晕，随即“啪”地碎裂成粉末，随风扬起。粉末在空中打着旋，渐渐形成一个丈宽的漩涡，浓郁的妖气从漩涡中心翻涌而出，像黑色的潮水般漫过神社，朝着富士山的方向飘去。
“那妖气……”猫又脸色骤变，“在往火山口钻！”
众人抬头望去，只见黑色妖气如长蛇般钻入富士山的烟幕。下一秒，整座火山突然剧烈震颤，暗红色的岩浆从山口喷涌而出，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弧。火焰之中，一团模糊的黑影正缓缓膨胀，像被孩童揉捏的泥巴，渐渐显出狐狸的轮廓——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火海中舒展，每一根尾尖都拖着火星。
张零灵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黑卡，指尖能感受到卡片边缘的冰凉：“玥沛这丫头要是没给我充够钱，今天就得把我自己抵押在这儿了。”
九尾狐的黑影在火海中盘旋一周，突然化作一道流光俯冲而下，落在神社前的空地上。此时四头妖邪已完全成型，正龇牙咧嘴地扑向众人，却在靠近黑影的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。
“吼——！”九尾狐的黑影突然甩出一条尾巴，如钢鞭般缠住狼首蝎尾妖的脖颈。那妖邪疯狂挣扎，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，黑色的妖力顺着狐尾被吸入黑影体内，连骨骼碎裂的脆响都清晰可闻。另外三条尾巴紧随其后，分别卷住其余三头妖邪，将它们的妖力源源不断地吸走。
不过片刻，四头妖邪就成了四滩软塌塌的肉皮，“噗”地掉在地上。周围的狐妖们立刻蜂拥而上，尖利的牙齿撕开肉皮，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咀嚼声，鲜血和碎肉溅得满地都是。
“呕……”沈夜心捂住嘴别过头，坂井爱也背过身去，肩膀止不住地发抖。
随着妖力注入，九尾狐的黑影渐渐凝实，赤红的毛发在火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。它缓缓睁开双眼——那是一双竖瞳，瞳孔深处翻滚着暗红色的火焰，眼白处布满蛛网状的血丝，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灼烧殆尽。
“看来这回是正主了。”张零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千年前华山之巅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——同样的赤红皮毛，同样的妖异竖瞳，只是当年的九尾狐眼中满是暴戾，如今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漠然。
九尾狐的目光扫过众人，在张零灵脸上停留了三秒，随即转向轮椅上的黑田。老人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，喉咙里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，脸上凝固着满足的笑容，鲜血浸透的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摆动，显然还吊着最后一口气。
突然，九尾狐周身腾起淡红色的烟雾，将庞大的身躯包裹其中。待烟雾散去，原地站着一位身穿绯红十二单的女子。
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，金制的凤凰步摇垂在耳畔，每颗珍珠都流转着温润的光泽。眉如远黛，眼若秋水，却在顾盼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唇瓣是自然的樱粉色，肌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，却在脖颈处恰到好处地缀着一颗朱砂痣，添了几分妖异的魅惑。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，既像从平安时代画卷中走出的贵女，又像执掌生杀大权的妖界帝王，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。
女子走到黑田面前轻轻的将他搂在怀中，眼神温柔的让人忘记了这是刚才那目光凶恶的九尾狐所化，女子轻轻的吻了一下黑田的额头。
“我的痴儿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