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子将黑田搂在怀中，金色丝线勾勒的衣摆轻轻拂过老人渗血的胸口。她的指尖凝聚着淡红色妖力，却不敢用力催动，生怕这缕微弱的生机也被自己不慎碾碎。
“我的痴儿。”女子低头吻了吻黑田的额头，樱唇触碰之处，老人松弛昏暗的皮肤竟泛起片刻血色，“为何要自残至此？你可知这般行径，天地所不容。”
黑田的头在她肩头微微颤动，枯槁的手指勉强抓住十二单的广袖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喘息，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运作。“母亲……”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气若悬丝的吐字里裹着血沫，“我已入九世轮回……天地却九世都只允我为人……”
浑浊的泪珠顺着他布满老年斑的脸颊滑落，砸在绯色衣料上晕开细小的湿痕。“这肮脏的人类血脉……九世轮回日日折磨着我……”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鲜血溅在女子颈间的朱砂痣上，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，“当我得知这一世……有机会再见到母亲……便决定……这一世之后……不再入天地轮回……”
女子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，琥珀色的瞳孔泛起湿润的红光。她指尖抚过黑田颈间的银色项圈，那是她以自己尾尖绒毛所化，项圈内侧刻着的“青丘”二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。“傻儿，你可知重塑青丘要付出何等代价？”
“我已在东京种下种子……”黑田的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，目光艰难地扫过神社周围的狐妖，“只待母亲吸食全东京的人类恢复力量……整个东京……就能重塑为我狐族青丘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，“这是……我能为您做的……最后一件事了……”
女子低头将脸贴在他的白发上，妖力凝成的红色光晕在他胸口缓缓流转：“儿啊，即便你不这般牺牲，为娘也能顺利重生重建青丘。”她想起黑田幼时在樱花树下追着银狐奔跑的模样，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血脉里藏着的秘密，只是单纯地喜欢狐狸。
黑田缓缓摇头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，像是有血沫堵在喉头。“我早已知晓……这一世阳寿已尽……等不到母亲转生……”他的目光望向富士山的方向，那里的岩浆仍在夜色中翻涌，“便想在生命最后时刻……让母亲提前转生……好歹……能再见您一面……”
这句话刚说完，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，胸口的血洞涌出大量黑血，将女子的绯色衣襟染得斑驳。九尾狐急忙将妖力注入他体内，却只能勉强吊住他最后一口气。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他的脸颊，像母兽安抚濒死的幼崽，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千年未有的悲恸：“放心，娘会完成你的愿望。”
她的指尖划过黑田的眉心，淡红色妖力凝成细小的狐形印记，与项圈上的气息遥相呼应。“娘不会把你的灵魂交给天地，从今往后，你我母子永不分离。”
说完，她小心翼翼地将黑田打横抱起，十二单的广袖垂落如花瓣，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形。就在此时，张零灵突然向前一步，掌心的黑卡泛着幽光：“好久不见了，涂九。”
九尾狐瞥了他一眼，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。当年华山之巅的血色残阳仿佛还在眼前，这个手持黑卡的男人身边，还站着无数阴兵阴将。“张零灵，你我的恩怨今日暂且搁置。”她抱着黑田转身欲走，广袖拂过之处，地面的血迹竟凝成小小的狐狸形状，“待我安顿好吾儿，定来寻你清算往日旧账。”
“休想逃跑！”张栖鹤突然踏前半步，五雷劈山剑在掌心暴涨三尺雷光。剑穗上的雷纹亮起，映出他眼底跳动的怒火，他清楚这妖物若就此离去，不知会有多少生灵遭殃。“你残害生灵，妄图将人间化作妖域，今日绝不能让你得逞！”他结出手印指向天空，“天地无极，五雷降世——敕！”
紫色雷柱如弓箭雨般俯冲而下，却被九尾狐的广袖轻轻一拂便烟消云散。她甚至未曾回头，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，神社周围的狐妖便如潮水般涌上前，绿幽幽的眼睛在夜色中亮起，将众人团团围住。
“嗷——”领头的白狐发出一声长啸，尖利的獠牙闪着寒光。这只修行五百年的狐妖脖颈间戴着青铜铃铛，显然是狐群中的首领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，九尾狐怀中的黑田突然抬起手。他的手臂抖得像风中的枯叶，每根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，却硬是凭着一股执念结出个复杂的印诀。枯槁的嘴唇翕动着，吐出模糊的咒语：“大梦……归墟……”
话音刚落，富士山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黑色浓烟如巨龙般从火山口喷涌而出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东京蔓延。不过片刻功夫，浓烟便笼罩了整座城市，又在风势中渐渐变淡，化作淡蓝色的雾气，顺着街道的脉络流淌，钻进每一扇窗棂。
“不好！”张零灵脸色骤变，看着雾气在神社门前凝聚成游丝，脱口而出，“大梦！”
他急忙转身去捂沈夜心的口鼻，却还是慢了一步。淡蓝色雾气如游丝般钻进她的鼻腔，沈夜心的身体晃了晃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张零灵眼疾手快地接住她，发现她双目紧闭，呼吸平稳，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——显然已陷入甜美的幻梦。
张栖鹤又想去拉坂井爱，却见她早已软软地瘫在地上，符咒从指间滑落。他自己也突然打了个寒颤，眼前浮现出混乱的景象，眼皮重得像灌了铅。
“屏住呼吸！”张零灵掏出一张冥币塞进嘴里，咬破指尖将血点在币面，“天地银行，见票即付——醒！”
冥币化作青烟钻入他的喉咙，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。他转头看向张栖鹤，却见张鹤栖正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显然在强行抵抗睡意。可没过三秒，他便闷哼一声栽倒在地，五雷劈山剑“哐当”落地，剑穗上的雷纹彻底熄灭。
“奇怪……”猫又的声音带着疑惑，她抖了抖银灰色的尾巴，淡蓝色雾气穿过她的身体，竟没有产生任何影响，“这雾对我们妖无效？”
三只猫妖也晃了晃脑袋，阿山还用爪子拨弄着眼前的雾气，发出好奇的呼噜声。“暮暮，阿山，阿田！”猫又立刻下令，尾巴在身后绷成直线，“护住这三个人类，千万别让狐妖靠近！”
三只猫妖立刻围成圆圈，将昏睡的三人护在中央，锋利的爪子弹出爪鞘，在地面划出三道深痕。猫又转向张零灵：“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？”
“大梦，是古时青丘特有的雾气。”张零灵紧握着黑卡，掌心沁出冷汗。他想起青丘覆灭前，狐族曾用这种雾气保护幼崽，凡人吸入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幻梦，对妖邪却毫无影响。“黑田居然能重现大梦……他是真要把这里变成青丘。”
九尾狐抱着黑田飞至空中，十二单的衣袂在夜风中舒展如蝶翼。她低头俯瞰着被雾气笼罩的东京，琥珀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。那些在雾气中沉睡的人类，此刻正在做着各自的美梦，却不知自己即将成为青丘重生的养料。
“张零灵。”她的声音从半空传来，带着回响，“本想亲手了结你，既然吾儿已为你们设下此局，我便不能辜负他的心意。”淡蓝色雾气在她周身流转，织成半透明的茧，“若你们能活过今夜，明日卯时，我自会寻上门来。”
话音未落，她已抱着黑田化作一道红光，没入富士山的浓烟中。
“吼——”领头的白狐见主母离去，立刻发出进攻的号令。无数只狐妖如潮水般涌上前，爪牙在雾气中闪着寒光。这些狐妖在大梦的滋养下，体型比寻常同类大了近一倍，灰色的皮毛上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，显然妖力已暴涨数倍。
“猫又，小心！”张零灵提醒道，“大梦会放大狐妖的妖力，千万别大意！”
猫又的银灰色尾巴骤然炸开，身形在原地打了个旋，显露出双尾猫妖的真身。“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了。”她舔了舔尖利的齿牙，黄金一般的竖瞳里战意升腾，“府君，掩护就交给你了！”
“没问题！”张零灵从手提箱里抓出一把冥币，反手拍在神社的石板上，“泰山府君，统御幽壤！敕令阴兵，降临尘寰！持此冥资，为我前驱！斩妖除祟，不得有误！急急如律令！”
轰隆一声巨响，地面裂开丈宽的缝隙，一百多名身着铠甲的阴兵从裂缝中跃出，手持长枪列成方阵。为首的阴兵将领单膝跪地，甲胄上的铜铃叮当作响。
“给我杀！！”张零灵指着扑来的狐妖，“保护好圈内的三个人类！”
“得令！”阴兵们齐声应和，长枪组成的防线如铜墙铁壁般挡在狐妖面前。
下一秒，狐妖与阴兵便厮杀在一起。白狐首领的利爪撕开阴兵的铠甲，却被阴兵的长枪刺穿喉咙，黑色的妖血喷溅在石灯笼上，将火光染成诡异的紫色；灰狐咬断阴兵的脖颈，自己也被拦腰斩断，断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，而是淡红色的雾气。淡蓝色的大梦之中，鲜血与妖气交织成诡异的光晕，神社的石板被染成暗红色，散落的狐毛与阴兵的残肢鬼火随处可见。
张零灵一边应付扑向圈内的漏网之鱼，一边留意着战局。他发现这些狐妖在大梦中果然战力倍增，寻常阴兵竟要两三个才能勉强斩杀一只。更麻烦的是，狐妖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，从树海深处源源不断地涌来，而阴兵的身影却在渐渐变淡——冥币的效力正在衰减。
“该死！”张零灵又掏出一把冥币撒向空中，“再来一批！”
新的阴兵加入战场，暂时稳住了防线。可他看着手提箱里迅速减少的冥币，心疼得直抽抽：“本来想省点钱对付涂九，这下倒好，对付她的狐子狐孙就要大出血……”
猫又正与那头白狐首领缠斗，两条尾巴如钢鞭般抽向对手，却被白狐灵活避开。她的肩头被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，雪白的绒毛沾满鲜血，却依旧死死咬住白狐的后腿不放。“府君，这些杂碎没完没了！”她的声音带着喘息，“再不想办法，可真撑不住了！”
张零灵刚想回话，突然瞥见圈内的动静——原本昏睡的张栖鹤竟缓缓站了起来！
少年的脸色惨白如纸，双目紧闭，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。他周身缠绕着黑色的雾气，与淡蓝色的大梦截然不同，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戾气，所过之处，连大梦雾气都在消融。
“栖鹤？”张零灵心中一紧，刚想上前查看，却见他突然睁开双眼——那是一双纯黑的瞳孔，没有丝毫眼白，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。
张栖鹤转头看向最近的两只狐妖，身形突然化作残影，下一秒已出现在它们身后。他的双手分别扣住狐妖的头颅，在狐妖惊恐的嘶吼中，猛地将两颗脑袋按向地面！
“砰！”两声闷响，狐妖的头骨应声碎裂，暗红色的脑浆溅得满地都是。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从破碎的头颅中竟升起两缕黑气，在他掌心凝聚成两把白骨短矛。
张栖鹤将两把短矛并拢，白骨瞬间延伸重组，化作一杆丈长的白骨长矛。矛身上布满细小的骷髅头，每个骷髅都在无声地嘶吼，散发着冲天的怨气。
张零灵看到这杆长矛的瞬间，瞳孔骤然收缩：“白……白起？”
张栖鹤单膝跪地，将白骨长矛拄在地上，纯黑的瞳孔望向张零灵，声音低沉如古钟：“属下白起，见过府君。”
“还真是你！”张零灵又惊又喜，差点笑出声来，“能不花钱就使唤动陌上游徼一职的阴兵，这波血赚啊！”他清了清嗓子，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，“白起听令，给我解决这些狐妖！”
“得令！”白起应声起身，白骨长矛横扫而出，瞬间将前排的十数只狐妖拦腰斩断。黑色的戾气顺着矛尖蔓延，所过之处，狐妖的尸体迅速干瘪，化作黑色的粉末。
白狐首领见状，怒吼着扑向白起，却被他侧身避开。白骨长矛反手刺穿它的心脏，矛身上的骷髅头立刻疯狂地吮吸它的妖力。不过片刻，这只修行数百年的狐妖便被吸成一张空皮，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群狐见首领被杀，顿时陷入混乱。白起手持白骨长矛冲入狐群，如入无人之境，黑色戾气所过之处，狐妖成片倒下。阴兵们趁机重整阵型，配合白起清剿残余的狐妖。
张零灵长舒一口气，靠在鸟居的柱子上擦了擦汗。他看着白起所向披靡的背影，又看了看手提箱里剩下的冥币，嘴角忍不住上扬——看来这场仗，终于不用大出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