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馆门口的风比安全通道里更烈，卷着落叶打着旋儿。洛知秋刚走出大门，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陈默。
他穿着米白色风衣，身姿挺拔，手里拎着一个纸袋——是上次说的那家蝴蝶酥。可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，他微微侧着的脸看着有些冷，眉峰像是轻轻蹙着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边缘，和平时那副温和耐心的模样相去甚远。
洛知秋的脚步顿了顿。她明明半小时前就发了消息说“结束了”，按正常步行速度，从展厅到门口不过十分钟。他等了这么久，有情绪似乎也正常，可那瞬间流露的不耐烦，却像根细针，轻轻刺了她一下。
她定了定神，加快脚步小跑过去，隔着几步远就扬声打招呼：“陈默。”
陈默闻声立刻转过头，脸上的那点沉郁像被按了消除键，瞬间换上熟悉的温和笑容。他往前迎了两步，把纸袋递过来：“刚结束？等很久了吧？”
“没有，跟编辑多聊了两句。”洛知秋接过纸袋，指尖触到他的手，温度比平时凉一些。
“累了吧？”他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，“想吃点什么？我订了城南那家私房菜，据说他们家的松鼠鳜鱼做得不错。”
他的语气、神态，甚至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的动作，都和往常一样妥帖。洛知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，那双眼睛里盛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，刚才在远处看到的不耐烦，仿佛真的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，是她被叶廷那番话搅乱心神后的胡思乱想。
“好啊。”她压下心头的异样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。
回去的路上，陈默依旧在说些轻松的话题，讲他今天去给流浪猫喂食时，遇到一只瘸腿的橘猫有多黏人，讲下周想去郊区的植物园看秋菊展。洛知秋安静地听着，偶尔应和两句，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。
那双手修长、干净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，会细心地擦净勺子边缘，会记得给她递温水。可就是这双手，会和叶廷梦境里那个模糊的、挥起的拳头重合吗？
她甩了甩头，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。叶廷的梦本就模糊不清，“小秋”也未必指的是她，陈默这些日子的体贴又不是装出来的，怎么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就怀疑他？
到了私房菜馆，陈默先下车绕到副驾替她开门，还细心地用手挡在车门框上，怕她撞到脑袋。落座后，他翻开菜单，第一时间圈出她爱吃的几道菜，甚至记得她吃鳜鱼不爱吐刺，特意嘱咐服务员“多煮会儿，煮到刺软”。
这一切都太无懈可击了。洛知秋拿起茶杯抿了口热水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。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，或许叶廷的梦只是个巧合，或许……
“在想什么？”陈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，他正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，“脸色不太好，是不是累着了？”
“没有，”洛知秋扯出一个笑容，“就是刚才在展馆里走多了，有点乏。”
“那等会儿吃完，我送你回家休息。”他立刻接话，语气里的关切不似作假，“下周的植物园之行也可以改期，听你的。”
洛知秋点了点头，没再说话。菜很快上桌，松鼠鳜鱼酸甜的香气弥漫开来，陈默先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，细心地挑掉边缘的小刺。
洛知秋低头看着碗里的鱼肉，忽然没了胃口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陈默的体贴，可叶廷描述的那个梦境，像一根细小的鱼刺，卡在喉咙里，不上不下。
她抬起头，正好对上陈默的目光。他笑得温和，眼底却像蒙着一层薄雾，看不真切。洛知秋忽然想起刚才在展馆门口看到的那瞬间的不耐烦——那会不会才是他藏在面具下的真实褶皱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。她拿起筷子，夹起那块鱼肉放进嘴里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，却尝不出半分暖意。
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。陈默依旧在照顾她的口味，可洛知秋总觉得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安稳的妥帖，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刻意的僵硬，像精心上了发条的钟表，走得再准，也少了点鲜活的人气。
吃完饭后，陈默送她到楼下。下车时，他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：“差点忘了，上周看到的，觉得你可能会喜欢。”
盒子里是一条银质项链，吊坠是片小巧的银杏叶，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。“秋天快过了，留个纪念。”他说着，抬手想替她戴上。
洛知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。
陈默的手顿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，快得让人抓不住。但他很快收回手，把项链放进她手里，语气依旧温和：“那你自己戴？早点休息，晚安。”
“晚安。”洛知秋接过盒子，转身快步走进楼道。
直到关上门，靠在门板上，她才敢大口喘气。手心的项链盒子有些硌人，刚才陈默手顿在半空的瞬间，还有他那几乎看不见的表情变化，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。
她走到窗边，看到陈默的车还停在楼下。他没有立刻发动，而是坐在车里，侧脸对着她的方向，看不清神情。过了约莫五分钟，车子才缓缓驶离。
洛知秋打开那个小盒子，银杏叶吊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她忽然想起叶廷梦境里那句“小秋，你不听话”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不行，我不能怀疑他……
洛知秋晃晃脑袋，似乎想把这些想法晃出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