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室的红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。
洛知秋坐在外面的长椅上,背脊挺得僵硬。夜里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,她却没觉得冷,只有心一直悬着,随着手术室内偶尔传来的器械碰撞声,一下下揪紧。怀里还抱着那件沾了血的外套,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,弥漫在鼻尖,挥之不去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时,她吓了一跳,看清屏幕上“陈默”两个字,指尖有些发颤。
“喂?”她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。
“还没睡吗?我看你房间灯没亮,有点担心。”陈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依旧是温和的,像温水漫过脚背,“是不是又在外面散步?”
洛知秋吸了口气,把刚才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,没提那个黑衣人,只说发现橘猫受了伤,正在医院抢救。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陈默的语气立刻变了,多了几分急切,“你在哪个医院?”
报了地址,挂了电话没多久,陈默就推门进来了。他似乎是急着赶来,头发有些乱,风衣的拉链没拉好,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。
“怎么样了?”他走到洛知秋身边坐下,目光先看向手术室的方向,“橘猫……很严重吗?”
“还在手术,医生说伤得很深。”洛知秋侧过头看他,灯光下,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,像是没休息好。
陈默叹了口气,伸手想揉她的头发,动作却在半空顿了顿,改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别担心,会没事的。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吧?冷不冷?”
“还好。”洛知秋摇摇头,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他的手腕。
就是这一眼,让她的呼吸猛地顿住了。
陈默的风衣袖子卷到小臂,露出的手腕内侧,有一小块暗红的印记,不大,像是溅上去的血点,被衣袖遮了一半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那颜色,和她外套上的血迹,几乎一模一样。
洛知秋的指尖开始发抖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她张了张嘴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:“你……你的手腕怎么了?”
陈默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,看到那点暗红时,脸上没什么异样,很自然地笑了笑,抬手用指腹蹭了蹭:“哦,刚才在家突然流鼻血,可能是不小心滴上去的。”
“流鼻血?”洛知秋追问,视线死死盯着那个血点,“那你没洗掉吗?”
“洗了啊,”他说得轻描淡写,甚至还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,“可能没擦干净吧,藏在手腕内侧,没注意到。怎么了?”
怎么了?
洛知秋想问,流鼻血怎么会滴到手腕内侧?想问,既然脸都洗了,怎么会独独留下这么一小块藏得这么深的血迹?想问,他刚才赶来的路上,是不是从公园附近过来的?
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她看着陈默坦然的眼神,看着他脸上恰到好处的疑惑,忽然觉得一阵发冷。
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,怎么会这么轻易露出破绽?可如果不是他,这时间,这血迹,又怎么会巧合得如此诡异?
叶廷的梦境,展馆门口那瞬间的不耐烦,刚才黑衣人的背影,还有此刻手腕上的暗红……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,忽然在她脑海里拼出一个模糊却让人心惊的轮廓。
陈默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,凑近了些,语气里带着关切:“知秋?你脸色很难看,是不是累坏了?”
他的气息靠近时,洛知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这个细微的动作,让陈默的眼神闪了一下,但快得像错觉。
“有点累。”洛知秋低下头,避开他的目光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,“我想再坐会儿。”
陈默没再说话,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。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,走廊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。可洛知秋觉得,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。
那点暗红的血迹,像一颗种子,落在了她心里。之前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怀疑,此刻借着这颗种子,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,刺破了那些用温柔和体贴编织的土壤,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阴影。
她想起陈默说过喜欢那只橘猫,想起他每次来公园喂猫时温和的样子,再对比刚才那黑衣人的狠戾,对比手腕上那抹刺目的红,只觉得荒谬又恐惧。
不知过了多久,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。医生走出来,摘下口罩,脸上带着疲惫的欣慰:“手术很成功,命保住了,但伤得太重,需要住院观察几天。”
洛知秋松了口气,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。陈默立刻站起来,和医生沟通后续的护理事项,语气条理清晰,还主动提出承担所有费用,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可靠。
可洛知秋看着他的背影,看着他卷起的袖子下那若隐若现的暗红,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。
怀疑一旦开始,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。就像摔碎的镜子,哪怕勉强拼起来,裂痕也永远都在,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就会反射出刺目的光。
她知道,从看到那点暗红开始,她和陈默之间那层看似完美的薄膜,已经悄无声息地,裂开了一道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