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的水龙头开着，水流撞击水槽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陈默在里面待了比平时更久，久到洛知秋几乎能想象出他背对着门站着的样子——或许在择菜，或许只是对着哗哗的水流发呆。
叶廷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，目光落在紧闭的厨房门上，像是在解读什么。“他好像不太欢迎我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压得很低。
洛知秋没接话，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。刚才陈默那句“叶先生”里的疏离，像一层薄冰，覆盖在往日的温和之上，稍不留意就会碎裂。
这时，厨房门开了。陈默擦着手走出来，脸上已经重新挂起恰到好处的微笑，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从未发生过。“你们在聊什么？”他语气轻松，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叶廷抬眼看向他，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：“在聊我的梦。”
陈默的笑容顿了顿，随即自然地坐到沙发另一侧，和叶廷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。“梦？”他看向洛知秋，像是在寻求解释。
“叶廷说他又做了那个梦，”洛知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“就是之前提到过的，有男人打骂女人的那个。”
陈默“哦”了一声，目光转向叶廷，语气带着关切：“总是做这样的梦，会不会影响休息？要不要去看看医生？”
“不用，”叶廷摇摇头，指尖猛地收紧，玻璃杯壁被捏出轻微的印痕，“我觉得那不是普通的梦。尤其是这次，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侧脸，还有他手里攥着的酒瓶——瓶身上有个很特别的标志，像是……一只飞鸟。”
“飞鸟？”洛知秋的心猛地一跳。她想起陈默书房里那个摆件，一只金属材质的飞鸟雕塑，翅膀的弧度和叶廷描述的几乎重合。
陈默端起茶几上的水壶，给自己倒了杯水，动作不紧不慢。“听起来倒是挺具体的，”他吹了吹杯口的热气，语气听不出情绪，“不过梦境大多是碎片化的，可能是你平时看到什么，无意中记在了心里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叶廷没再反驳，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陈默脸上，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。
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，只有小胖在沙发底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。洛知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，忽然觉得这沉默比争吵更让人窒息。陈默的镇定和叶廷的执着像两股对撞的力，将她夹在中间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过了一会儿，叶廷站起身：“我该走了。”
洛知秋跟着站起来：“我送你。”
走到门口时，叶廷忽然停下脚步，回头看向客厅里的陈默。陈默正低头看着水杯，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。叶廷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穿透力：“陈先生，你觉得……人会被过去的事困住吗？”
陈默抬起头，迎上他的目光，笑容温和却疏离：“只要愿意走出来，就不会。”
叶廷扯了扯嘴角，没再说什么，转身离开了。
关上门的瞬间，洛知秋靠在门板上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。刚才叶廷的话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向某个被掩盖的角落，而陈默的回答，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回避。
她转身回到客厅，陈默正弯腰逗沙发底下的小胖，手指悬在半空，距离猫毛只有几厘米，却没敢真的碰下去。小胖缩在最里面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，像是在抗拒。
“它好像还是怕你。”洛知秋走过去，在他身边坐下。
陈默直起身，收回手，语气里带着无奈：“可能我天生没什么动物缘。”他顿了顿，忽然看向洛知秋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复杂，“知秋，你是不是也和叶廷一样，觉得我有问题？”
洛知秋的心猛地一缩。她没想到陈默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，那些盘旋在心底的怀疑瞬间被推到眼前，无处躲藏。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“没有”，却在看到陈默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幽暗时，把话咽了回去。“我不知道，”她低声说，“但叶廷的梦，还有小胖的反应……让我有点乱。”
陈默沉默了片刻，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。他的掌心很烫，和他平时温和的气质截然不同。“知秋，”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，“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，但请你相信我，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。”
他的目光太过恳切，几乎要将人吸进去。洛知秋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，想起他连日来的陪伴，心里那根怀疑的刺忽然开始动摇。
可就在这时，沙发底下的小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，猛地从里面蹿出来，对着陈默的方向弓起背，毛发根根竖起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。
陈默的手猛地松开，眼神瞬间变得冰冷。那冰冷只持续了一秒，就又被温和覆盖，但洛知秋看得清清楚楚——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寒意，和叶廷梦里那个男人的狠戾如出一辙。
小胖的嘶叫声还在客厅里回荡，陈默站起身，语气恢复了平静：“我去做饭了。”
他转身走进厨房，背影挺得笔直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。
洛知秋蹲下身，把瑟瑟发抖的小胖抱进怀里。小家伙的心脏跳得飞快，隔着薄薄的皮毛传到她掌心，像一面被敲响的鼓，震得她指尖发麻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紧闭的厨房门，忽然明白过来——有些东西不是藏不住了，而是已经露出了獠牙。而她和陈默之间那道裂开的缝，正在这无声的对峙里，一点点扩大，直到再也无法弥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