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珏看着秦沐桐站在办公桌前，双手规规矩矩地贴在裤缝边，肩膀绷得像块门板，忍不住笑出了声：“朽木，多年不见，怎么生分了这么多？”
秦沐桐抬眼，镜片后的目光透着股严肃：“邵总现在是上司，我是下属，分寸总要拿捏好。”
邵珏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，挑眉道：“你该不会还记仇吧？怪我当年不告而别？”
秦沐桐垂眸看着地面，声音平得像块冰：“没有。是我当年自作多情，与邵总经理无关。”
邵珏摸了摸鼻子，知道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。当年他走得急，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，换谁都会窝火。他正琢磨着该怎么缓和气氛，秦沐桐已经抬手看了眼表：“要是不叙旧，就谈工作吧。”
“行。”邵觉刚要开口，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。
苏青抱着一摞资料进来，脸上带着藏不住的雀跃，把资料往桌上一放：“珏哥，你要的项目资料都整理好了。”她说着，眼睛忍不住往邵珏身上瞟，脸颊微微泛红。
秦沐桐捕捉到她这副神态，心里咯噔一下。共事五年，苏青向来干练冷静，别说这样雀跃，就连大声笑的时候都少。她这副模样……难道是对邵珏有意思？
他猛地站起身，一把抓住苏青的胳膊就往外推：“苏秘书，我和邵总有私事要谈，麻烦你先回避一下。”
苏青愣了愣，刚想反驳，眼角余光瞥见邵珏朝她摆了摆手，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，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，心里把这两人的关系猜了八百遍。
办公室门刚关上，邵珏就往沙发上一瘫，扯了扯领带，笑嘻嘻地说：“怎么，想通了？不谈工作，改叙旧了？朽木……”
“砰！”
话没说完，一拳就狠狠砸在他脸上。
邵珏被打得偏过头，嘴角火辣辣地疼。他懵了一秒，转头看向秦沐桐，对方胸口剧烈起伏，眼睛红得像要冒火。
“邵珏，你同情心不泛滥会死啊？”秦沐桐指着他的鼻子，声音都在发颤，“你明知道自己这张招蜂引蝶的烂桃花脸会害了多少女孩，还到处晃悠！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围着你转，很得意？很理所当然？”
邵珏这才反应过来——合着他气的不是当年的不告而别，是这个？他摸了摸被打疼的脸，心里反倒松了点。要是因为这个，那还好说。
他正想开口解释，秦沐桐的第二拳又抡了过来，结结实实地砸在他另一边脸上。
“你干什么？”邵珏这下真懵了，抬手挡住他的拳头，“朽木，有话好好说，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！”
“说什么？”秦沐桐甩开他的手，眼睛里像淬了冰，“我要把你这铁石心肠的混蛋打成碎渣！”
他像头被惹急的狮子，扑上去就跟邵觉绝扭打在一起。沙发被撞得咯吱响，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。
门外的苏青本来就没走远，贴着门板听动静，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声响，吓得魂都飞了。她原以为两人是关系要好的旧识，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？
“打架了！快来人啊！”苏青急得直跳脚，扯着嗓子往走廊里喊，“邵总和秦律师打架了！快来人拉架啊！”
走廊里顿时传来一阵骚动，脚步声、问话声此起彼伏。
办公室里，邵珏正按着秦沐桐的胳膊，见他还在挣扎，又气又笑：“你属狗的？说翻脸就翻脸？当年是谁追在我屁股后面喊‘珏哥’的？现在长本事了，敢跟我动手了？”
秦沐桐被他戳到痛处，挣扎得更厉害：“少提当年！你这种言而无信的混蛋，不配提当年！”
“我怎么言而无信了？”邵珏也来了气，“当年要不是家里出了急事，我能走得那么急？我……”
“砰！”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。
一群员工挤在门口，看着扭作一团的两人，全都傻了眼。
平金敏走在在最前面，扶了扶额，语气里透着股无奈：“我说你们俩，加起来快六十的人了，能不能成熟点？”
夏晓鸥的工位椅像是突然长了钉子，扎得她坐立难安。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分钟，文档里还是那行没写完的“关于第三季度市场推广方案的补充说明“，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。
她比谁都清楚邵珏和秦沐桐那点儿陈年纠葛——那俩人当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，后来又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闹得老死不相往来，如今正式见面，不炸锅才怪。正心焦着，苏青突然一声短促的惊呼，夏晓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，高跟鞋在地板上磕出一串急促的响，朝着声音源头冲过去。
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已经围了两三个探头探脑的同事，平金敏正张开胳膊像只护崽的老母鸡，把两个男人隔开。她一手按在邵珏胸口，一手挡着秦沐桐，脸上堆着职业假笑：“哎哟两位，有话好好说嘛，都是文化人，动手多伤和气啊，邵总您消消气...“
邵珏半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，嘴角还破了点皮，却扯出个若无其事的笑：“没事没事，刚才脚滑摔了一下，跟秦律师没关系。“
“我打的。“秦沐桐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，眼神直勾勾盯着邵珏，“他就该打。“
夏晓鸥赶到时，视线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钉在邵珏脸上。那点破皮在她眼里无限放大，比自己切菜划到手还让人心慌。下一秒，她的胳膊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扬起来，“啪“的一声脆响在走廊里炸开。
舒欢刚跑到拐角就撞见这一幕，惊得下巴差点脱臼。她跟夏晓鸥同事三年，见过她被客户刁难时的委屈，见过她赶方案时的抓狂，就是没见过她动这么大的火气——而且打的是顶头上司！这姑娘是被下了降头还是恋爱脑上头，居然为了个男人连饭碗都不要了？
周围瞬间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鸣。邵珏捂着刚挨了打的另一边脸，眼神里写满了“你是不是疯了“。秦沐桐也愣在原地，眼里的怒火突然僵住，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。夏晓鸥自己也懵了，手心火辣辣的疼提醒她刚才不是做梦。她这是干嘛？替秦沐桐出头？还是心疼邵珏挨打？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，涨得发疼，她没敢看任何人的眼睛，转身就往楼梯间跑，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仓皇的响声。
秦沐桐望着她跑远的背影，喉结滚了滚。刚才夏晓鸥抬手的瞬间，他清楚地看见她眼里闪着的泪光——那不是愤怒，是藏不住的心疼。这认知像根细针，轻轻一下就刺破了他强装的镇定，疼得他说不出话来。
邵珏揉了揉脸，半边麻半边疼，对着还没回过神的众人挥挥手：“没事了没事了，都散了干活去。“
秦沐桐还跟木桩似的戳在原地。
“朽木，“邵珏踹了他鞋跟一下，语气带着点说不清的别扭，“还愣着干嘛？不去追人？等着我再挨一耳光？“
秦沐桐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，转身追着夏晓鸥的方向跑了。
办公室里，苏青正拿着碘伏棉签给邵珏处理嘴角的伤口，棉签一碰，邵珏就龇牙咧嘴地抽气。“秦律师下手也太狠了，“苏青一边小心翼翼地涂药，一边碎碎念，“珏哥你也是，天涯何处无芳草，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？“
邵珏皱着眉看她：“你说什么呢？“
“我懂我懂，“苏青挤眉弄眼，压低声音，“这种感情是挺隐晦的，您放心，我嘴严得很。不过说真的，秦律师是不错，但咱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，世上好男人多的是...“
邵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总算明白这小丫头片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离奇剧本了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耐着性子问：“你是不是以为...我跟秦沐桐有什么？“
“难道不是吗？“苏青一脸“我早就看穿了“的表情，“您看啊，我来公司这么久，就没见过您跟哪个女的走得近。上次我一提秦律师，您脸都变了，这不就是...嗯？“她比了个你懂的手势。
邵珏现在特想找块豆腐撞死。他就因为忙事业没谈恋爱，怎么就被脑补出这么一出？他板起脸：“苏青，下次再敢编排我的名誉，直接调回总部打杂去。“
苏青立马蔫了，委屈巴巴地嘟囔：“谁让您老不近女色呢...我这不也是合理推测嘛...“
“去干活，“邵珏摆摆手，太阳穴还在疼，“这事不准往外说，听见没有？“
天台的风有点大，把夏晓鸥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。她趴在栏杆上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砸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秦沐桐找到她时，就看见这么个孤零零的背影，风把她的哭声撕得七零八落。
“傻小妞，“他走过去，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我们分手吧。“
夏晓鸥猛地回头，眼泪糊了一脸：“你说什么？“
“我说分手。“秦沐桐的声音很平静，眼神却带着点疲惫，“不用觉得对不起我，这些年对你好，都是我自愿的。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放下邵珏，真的，我早就知道了。“
夏晓鸥张着嘴，却说不出话。她从没想过要跟秦沐桐分开。八年啊，从青涩的大学时光到步入职场，他陪了她整整八年。邵珏的出现确实让她心慌意乱，可她从没想过要推开身边这个一直对她好的人。她知道自己贪心，像个攥着糖还盯着别人手里蛋糕的小孩，可她真的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。
“你当初非要来临州，“秦沐桐望着远处的海岸线，声音飘在风里，“也是因为他吧？知道这是他的老家，总盼着能再见面。“
夏晓鸥的眼泪掉得更凶了，却只能咬着唇点头。
“爱情就像捡贝壳，“秦沐桐忽然笑了笑，眼角有点发红，“不用捡最大的，也不用捡最漂亮的，捡个自己喜欢的就行。捡到了，就别再去海滩了。我以前总以为，我捡到的就是最适合我的那个...现在才发现，原来捡错了，那是别人的贝壳。“
他转过身，认真地看着夏晓鸥：“傻小妞，我们好聚好散。“说完，没再回头，一步一步走下了天台。
风还在吹，夏晓鸥蹲在地上，哭得浑身发抖。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。对邵珏，是藏了十几年的心动，像埋在心底的种子，一遇春雨就疯长。对秦沐桐，难道就没有感情吗？如果只是习惯，怎么会在他说分手时，心疼得像被剜掉了一块？
她想让邵珏回应她的感情，又舍不得秦沐桐离开。这种矛盾像两条毒蛇，在她心里缠来缠去，快要把她逼疯了。
邵珏正在办公室对着脸发愁，他这脸上带着伤回去，估计得被扒层皮。门突然被推开，秦沐桐闯了进来，眼睛红得吓人。
“邵珏，“他攥着拳头，指节泛白，“我警告你，不准再辜负傻小妞。不然我就算拼了命，也不会放过你。“
邵珏懵了：“你说什么呢？你们...没在一起？“当年他故意走得那么决绝，一半是想让夏晓鸥彻底死心，一半是看出来秦沐桐对她有意思，想着有这么个靠谱的人照顾她，自己也能放心。
秦沐桐以为他在纠结自己和夏晓鸥的过去，火气更旺了：“邵珏，你要是敢对不起她，我绝对饶不了你！“
“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，“邵珏皱着眉站起来，“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？“
“我退出！“秦沐桐吼完这句话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，转身就往外冲，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。
邵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——合着这朽木把自己当成抢人的情敌了？他赶紧追出去，走廊里空荡荡的，连个人影都没了。
苏青从隔壁办公室探出头：“珏哥，秦律师这是咋了？跟吃了枪药似的。“
邵珏揉着发疼的额角，一脸无奈：“我哪知道？我说的够明白了啊...“
苏青挠挠头：“那...永欣那边的案子还等着秦律师对接呢，好多法律文件...“
“你暂时处理，稍后我会让总部派人过来。“邵珏大手一挥，“我把你放这当项目负责人，不是让你当摆设的。“
苏青眼睛一亮，瞬间把秦沐桐的事抛到脑后：“保证完成任务！珏哥您放心，我指定不给您丢人！“
邵珏望着窗外，想着或许该给秦沐桐点时间冷静冷静，说不定过两天就想通了。
他显然想错了。
从那天起，秦沐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电话不接，微信不回，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夏晓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，打开门的瞬间，就愣住了。
客厅里少了秦沐桐常坐的那个懒人沙发，书架上属于他的那排法律书不见了，就连冰箱里他总爱囤的柠檬味苏打水也一瓶没剩。
这个他们一起住了五年的家，突然变得空旷得可怕。
她走到卧室，拉开衣柜最左边的抽屉——那里原本放着秦沐桐的领带，现在空空如也。
夏晓鸥再也撑不住了，顺着衣柜滑坐在地上，抱着膝盖嚎啕大哭。
那个总爱叫她傻小妞，会在她来例假时提前煮好红糖姜茶，会把她不爱吃的香菜一根根从碗里挑出来，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灯的木头，真的走了。
再也不会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