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僵硬感如毒蛇噬咬,从指尖瞬间冻结了林默残存的意识。陈涛手臂那石头般的触感和刺骨阴寒,是他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。浓稠的铁锈血腥味顽固地堵在鼻腔,带着令人窒息的粘腻。
黑暗如同实质的泥沼,包裹着下沉。没有光,没有声,只有虚无与灵魂深处的疲惫。时间彻底崩解。
不知多久,一丝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。
眼皮重若千钧,每一次掀动都伴着剧痛。林默艰难睁眼,视线模糊,被惨白的光刺痛。他想抬手遮挡,手臂却僵硬滞涩,关节如生锈的门轴。
他猛地惊醒!
晨光!
惨白的天光挤进破败窗棂,照亮飞舞的尘埃。昨夜吞噬一切的黑暗与阴风无影无踪。空气中只有尘土朽木的气息,那铁锈血腥味淡得几乎消散。
他立刻看向身边!
陈涛蜷缩在土炕一角,盖着外套,呼吸均匀。脸色虽苍白,却非昨夜死灰。更关键的是,他那只被林默紧抓过的手臂随意搭在身侧,露出的皮肤——光滑如初!
林默心跳骤停!他几乎是弹起身,不顾右臂的僵硬酸痛,踉跄扑到门边!
门!
那两扇昨夜被疯狂抓挠、几乎散架的门板,此刻完好无损地闭合着,门栓稳固。虫蛀腐朽的痕迹仍在,但昨夜那无数枯爪刮擦的深刻印记——无影无踪!平滑得仿佛噩梦一场。
“不可能…”林默声音沙哑。他猛地转身,目光射向窗棂!
糊纸依旧破烂。但那张贴在窗棂内侧、写着“血债血偿”的暗褐色符纸——消失了!只剩光秃秃、蒙尘的木格栅。
冷汗浸透后背。昨夜绝非幻觉!阴风、刮擦、喘息、冰冷的触感、浓烈的铁锈味…刻骨铭心!
他下意识抬起右手手腕——昨夜抓住陈涛的手。僵硬滞涩感传来。仔细看去,瞳孔骤缩!
手腕内侧一小片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灰白色!混杂在纹理中,像沾了灰。用力搓揉,灰白不变,触感反而变得坚硬、麻木——仿佛那片血肉正缓慢失去活性!
石化!家族记载中绝望的诅咒,第一次如此具象地烙印在他身上!冰冷的毒蛇缠绕手腕,伺机蔓延!
“唔…天亮了啊林老师?”陈涛揉眼坐起,打着哈欠环顾破屋,“睡得腰酸背痛…咦?”他活动手臂,看向林默苍白的脸和凝重的表情,“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差?昨晚没睡好?做噩梦了?我好像梦见手被冰东西抓住,冷得要命…”
林默死死盯住他:“你…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?”
“昨晚?”陈涛茫然抓头,“昨晚…不是找到这破屋,吃了东西就睡了吗?哦,对了!”他露出后怕,“那个怪老头!吓死我了!说什么血债血偿…子时当归?神神叨叨!这地方人都有病吧?今天能走了吗?”语气充满对昨夜“唯一”记忆的厌恶和对离开的迫切,对午夜钟声、黑暗吞噬、疯狂刮擦…毫无印象!
选择性记忆重置!
林默心沉谷底。归墟的诡异远超想象。时间在子时后似乎发生了某种回溯或重置?痕迹消失,符纸消失,陈涛的恐怖记忆被抹除,只留下“正常”部分。而自己,因血脉关联,不仅保留记忆,身体更成了直接受害者——诅咒显现!
“离开?”林默声音低沉,“没那么容易。我们被困住了,陈涛。”
“困…困住了?”陈涛睡意全无,脸色煞白,“林老师,别吓我!这…到底怎么回事?那老头…”
“他的话,是线索,也是警告。”林默打断,目光扫视屋内,“血债血偿…子时当归…”他走到昨夜发现符纸的窗前,手指拂过冰冷的空木框。“这里的东西,会消失,会复原。包括…记忆。”
“消失?复原?记忆?”陈涛声音变调,冲到门边检查门板,“林老师,你压力太大了吧?这门好好的!昨晚…不就是风大下雨吗?我听到雨声…”
林默不反驳。解释只会加剧恐慌。他需要无可辩驳的证据。
“跟我来。”他沉声道,拉开破门。
清晨的归墟,死寂依旧。浓雾稀薄如灰纱,笼罩街道破屋。湿冷土腥弥漫,青石板反射惨白天光。整座镇子空无一人。
林默走到天井角落,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。走到堂屋门框边——厚重老木,深褐裂纹。
他抬起僵硬刺痛的右手,用瓦片在门框内侧、靠近门轴处,用力刻下一个清晰的“十”字。木屑簌落,新鲜刻痕异常醒目。
“林老师,干嘛?”陈涛紧张地看看街道。
“实验。”林默声音平静,仔细记住刻痕位置深浅。“记住这里。晚上看。”
“晚上?”陈涛哆嗦,“还…还要过夜?”
“恐怕不止。”林默丢下瓦片,目光投向雾街深处,“想解开谜团离开,必须弄清规则。”
白天在压抑探索中流逝。两人小心穿行迷宫般的街巷。紧闭的门户如同窥视的眼睛。街道布局与残破地图存在微妙偏差,小巷消失,岔路突现。空间感扭曲。
“林老师,地图假的吧?”陈涛烦躁地抖纸,“按图该有井,结果死胡同!连路都作对!”
林默没答,注意力被脚下青石板吸引。颜色更深,质地细腻,边缘相对完整。他蹲下,再捡一块碎瓦。
“又刻?”陈涛后退一步,像怕刻痕招来不祥。
林默用瓦片在石板边缘用力划下深痕。石屑飞溅,留下清晰白痕。
“白天…也会消失?”他低语,像问石板,问归墟。
陈涛看着他凝重侧脸和石痕,咽下疑问,眼神更不安。
时间在死寂中流淌。林默在能看见石痕的街角破门廊下休息。啃干粮,死死盯着白痕,同时感受手腕越来越明显的僵硬麻痛——那片灰白似乎扩大了,颜色更深沉。陈涛焦躁踱步,眼神飘向入口方向。
日头在雾中艰难西斜,惨白光染上昏黄。归墟白昼短暂得心慌。
夕阳余晖将尽时,林默再次走到青石板前。
脚步顿住,瞳孔骤缩!
那道亲手刻下的清晰白痕——变浅了!
不是错觉!原本深入石质、边缘锐利的刻痕变得模糊,像被无形砂纸打磨过,只留浅浅凹槽,颜色淡得几乎融入风化石纹!仿佛时间加速流逝,抚平创伤!
“陈涛!看!”林默声音微颤,指向石板。
陈涛眯眼细看:“咦?好像…浅了点?风吹灰填上了?”他蹲下用力擦,“擦不掉…怪了,石头…自己在长好?”
“自愈…”林默吐出两字,寒意刺骨。白昼的归墟,也在缓慢“重置”!虽不如子时彻底迅猛,但这潜移默化的“愈合”更诡异绝望!空间本身拥有抗拒改变的“意志”!
暮色如灰幕笼罩。浓雾聚集,吞噬远处轮廓。温度骤降,阴冷湿气刺骨。
就在这时,街道深处,浓雾翻涌处,无声无息出现一个人影。
第二个,第三个…
如同从雾中析出的影子,动作僵硬迟缓,一步步挪动。穿着破旧污秽的旧式布衣,衣襟残留干涸发黑的污迹。面孔昏暗中模糊,头颅低垂,步伐如提线木偶,毫无生气。
死寂降临,比白昼更沉重。只有衣物摩擦的轻微“窸窣”声,混在浓雾里。
“镇…镇民?”陈涛声音抖如筛糠,死死抓住林默胳膊,身体因恐惧颤抖,“他们…哪来的?白天…明明没人!”
林默反手捂住陈涛的嘴,猛地将他拽回门廊阴影深处,背贴冰冷湿墙。“别出声!”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严厉。
僵硬身影越来越多,如潮水从巷口涌出,汇入主街。漫无目的地游荡,迟缓同步,遵循无形轨迹。空洞眼神扫过街道两侧,冰冷如扫描仪。
当几个“镇民”僵硬转向,朝门廊挪来时,陈涛呼吸几乎停止。林默感到他身体的剧颤和牙齿磕碰声。
距离拉近。林默屏息,肌肉绷紧如猎豹,右手按上腰间刀柄。死死盯住最前一个“镇民”——佝偻老妇,深蓝粗布褂子,脸藏阴影,唯有一双眼睛反射死水微光,空洞扫视。
就在老妇僵硬走过门廊前方,距离不足三米时,异变陡生!
一只枯槁、树皮般的手,猛地从旁边狭窄墙缝的阴影里探出!快如闪电,带着阴冷腥风,直抓因恐惧而微探出身的陈涛!
五指弯曲如钩,指甲又长又黑,如兽爪!
“小心!”林默反应极致,猛拽陈涛!
嗤啦!
衣袖被枯爪指尖狠狠撕裂!
“呃啊!”陈涛痛呼,被拽得向后摔倒。
林默将他护在身后,同时拔刀出鞘,寒光横斩!心脏狂跳,死死盯住墙缝阴影。
枯爪一击不中,如毒蛇般闪电缩回黑暗,消失无踪。
然而,陈涛的惨叫声,如同巨石砸入死水!
“嗬…”
“嗬…”
缓慢游荡的“镇民”们动作猛顿!所有低垂的头颅,被无形线牵引,齐刷刷转向门廊方向!
数十双空洞死寂的眼睛,穿透暮色灰雾,牢牢锁定阴影下的两人!
刺骨寒意,如冰针瞬间贯穿!
“破坏…”
一个嘶哑干涩、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幽幽响起。
紧接着,第二个,第三个…无数同样嘶哑干涩、音调诡异重叠的声音,从四面八方汇聚,如同复读机播放着同一个冰冷的词:
“破坏…”
“破坏…”
“留下…”
“留下…”
声浪越来越大,越来越近,汇成令人头皮炸裂、灵魂冻结的死亡低语!
所有“镇民”,仿佛被注入统一指令,僵硬迟缓瞬间变为迅捷压迫!他们迈开步伐,目标明确,如潮水般朝门廊汹涌围拢!空洞眼中,燃起诡异的锁定光芒!
“跑!”林默瞳孔骤缩,厉声嘶吼!一把拉起瘫软捂臂的陈涛,转身冲向与“镇民”涌来方向相反的、一条狭窄黑暗的小巷,亡命狂奔!
身后,那跗骨之蛆的冰冷重叠低语,紧追而来:
“破坏…留下…”
“留下…留下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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