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骨的黑暗如同亿万钧墨汁轰然灌下,淹没了所有光线、声音,甚至空气。林默的五感在瞬间被剥夺殆尽,只剩下绝对的虚无和冰冷。他唯一能感觉到的,就是自己那只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陈涛手臂的手掌下,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。
那不是活人肌肉的柔软或骨骼的坚硬。掌心紧贴的那片冰冷皮肤下,正有什么东西在缓慢、僵硬地蠕动。像是一根根冰冷的蛆虫,在失去弹性的皮肉下钻拱,又似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生锈的关节里强行啮合、转动,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,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。
与此同时,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,如同烧红的烙铁,从林默自己的右手腕猛地向上窜起!那诅咒化作的灰白石化区域,正以疯狂的速度向上蚕食,仿佛一头被黑暗和混乱惊醒的饥饿凶兽!皮肤被强行拉伸、撕裂的灼痛感,皮下骨骼被无形力量碾压、扭曲的滞涩摩擦感,汇成一股汹涌的岩浆洪流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堤坝!
“呃啊——!”
一声痛苦的闷哼被浓稠的黑暗死死捂住,只在喉咙深处化作一声嘶哑的呜咽。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,冷汗如同冰冷的蛇,瞬间爬满了额头和脊背。他试图松开抓住陈涛的手,去按住那如同被活生生撕裂、烧灼的手腕,但身体却像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,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!
黑暗,成了唯一的囚笼。痛苦,是唯一的感知。
在这无边的痛苦和冰冷中,一股难以抗拒的昏沉感如同潮水般涌来,沉重地拍打着林默残存的意识堤岸。他感觉自己正在沉没,沉入一片粘稠冰冷、深不见底的泥沼。手腕的剧痛如同灯塔般刺目,是他在彻底沉沦前,唯一能抓住的锚点。
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没的最后一刻,林默的脑海中,极其突兀地闪过一个片段——是那枯死老树下,黑暗中悬浮的、米粒大小的暗红邪眼!冰冷、纯粹、充满恶意的窥视感,如同跗骨之蛆,瞬间攫住了他濒临溃散的灵魂!
那东西…还在吗?
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针,狠狠刺入即将熄灭的意识。紧接着,无边的黑暗便彻底合拢,将他拖入了死寂的深渊。
……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如同在冰冷的深海漂浮了亿万年,又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。
一丝微弱的光线,如同最细的银针,小心翼翼地刺破了沉重的眼皮。林默猛地睁开眼,刺目的天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如同擂鼓。
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枯、散发着霉味的茅草上。身下是冰冷的、凹凸不平的青石板。环顾四周,是那间熟悉的、破败不堪的落脚老宅。腐朽的梁柱,漏风的窗棂,剥落的墙皮,一切都和他第一天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。昨夜被失魂者撞破的门板,此刻完好无损地挂在门框上,连一丝裂缝都没有。
重置了。
林默几乎是弹坐起来,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——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点!
袖口下,那灰白色的石化诅咒区域,已经不再是手腕上的一圈印记。它像一张贪婪的蛛网,又似一块丑陋的、冰冷的石斑,牢牢覆盖了他整个小臂!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,僵硬如岩石,在晨曦的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光泽。每一次轻微的屈肘动作,皮肤下都传来清晰的、滞涩的摩擦感,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运转,每一次摩擦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更可怕的是,那灰白的边缘,已经悄然攀爬到了手肘内侧的褶皱处,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,正昂起头,准备向他的肩膀和胸膛发起致命的突袭!
剧痛如同附骨之疽,盘踞在整条小臂,随着心跳一阵阵搏动。
“唔…天亮了?”
旁边传来陈涛含糊不清的声音,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。
林默猛地扭头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瞬间钉在陈涛脸上。
陈涛正揉着惺忪的睡眼,打着哈欠坐起身。他脸上还带着些睡眠不足的浮肿,眼神里是纯粹的茫然和一丝宿醉般的疲惫。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,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,动作自然流畅,仿佛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恐惧从未发生过。
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陈涛那只抬起的左小臂上——皮肤是健康的、带着年轻人活力的色泽,光滑平整,连一丝最细微的擦痕都找不到!昨夜被那枯槁老镇长抓过的地方,那片如同活物般蔓延的灰白僵斑,连同皮肤下那令人作呕的蠕动感,消失得无影无踪!
仿佛昨夜亡命的奔逃、诡异的枯爪、手臂上蔓延的死斑、子夜钟声下的黑暗吞噬…所有惊心动魄的一切,都只是林默在极度恐惧下产生的一场漫长而扭曲的噩梦。
“林老师?你…你怎么了?”陈涛终于注意到了林默可怕的眼神和铁青的脸色,还有他那只僵硬垂在身侧、明显不对劲的右臂。他打了个激灵,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安,“你脸色好差!手…你的手怎么了?昨晚没睡好吗?”
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。他强迫自己开口,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你…不记得了?”
“记得什么?”陈涛一脸困惑,眉头紧紧皱起,努力回想着,“昨晚?昨晚不是…不是好好睡在这破屋子里吗?好像…好像做了个特别累的梦,跑啊跑啊,累得慌…别的就…”他使劲晃了晃脑袋,仿佛要把那点模糊的碎片甩出去,“记不清了。林老师,你手到底怎么回事?伤着了?看着…看着像冻坏了?”他凑近了些,带着关切,也带着无法掩饰的迷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,看着林默那条灰白、僵硬、明显非人的手臂。
阳光透过破窗棂,形成一道浑浊的光柱,恰好落在林默那只石化的小臂上。灰白色的皮肤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类似劣质石灰石的质感。陈涛的目光在那片死寂的灰白上停留,瞳孔微微收缩,似乎本能地感到了某种深层的、无法言说的恐惧,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半步。
遗忘!彻底的遗忘!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,粗暴地抹去了所有关于昨夜恐怖的记忆!
林默看着陈涛脸上纯粹的茫然和那丝因自己手臂异状而生的惊惧,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滔天的愤怒,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,几乎让他窒息。昨夜陈涛手臂上那灰白僵斑下蠕动的冰冷触感,还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经末梢!那不是梦!绝对不是!
“没事。”林默猛地垂下头,用左手将右边衣袖狠狠往下拽了拽,试图盖住那触目惊心的灰白,也盖住自己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。他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做了个噩梦而已。起来吧,今天…要去找祖祠。”
他撑着左手,艰难地从冰冷的草堆上站起来。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,右臂的僵硬和剧痛牵扯着全身的肌肉,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艰难。他避开陈涛依旧带着困惑和担忧的目光,步履沉重地走向门口。那扇昨夜在记忆中曾被失魂者疯狂撞击、此刻却完好无损的木门,像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“吱呀——”
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,林默推开了门。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涌入,夹杂着古镇特有的、腐朽木头和潮湿石头的混合气味。他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,却无法驱散心头那沉重的阴霾和手臂上无时无刻不在的尖锐痛楚。
他站在门槛内,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门框内侧——昨天清晨,他曾用匕首在这里刻下过一道清晰的标记,作为时间重置的证明。
此刻,门框上木质纹理清晰依旧,只有岁月留下的自然裂痕和虫蛀孔洞。那道刻痕,如同昨夜陈涛手臂上的灰斑,如同那枯树下的暗红邪眼,如同所有惊心动魄的奔逃…消失得干干净净,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。
只有他腕上那冰冷沉重、不断蔓延的灰白枷锁,是昨夜真实发生过的、唯一的、残酷的证据。这证据还在生长,还在吞噬他。
“林老师,等等我!”陈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恢复力,似乎已将方才的惊疑暂时压下,匆匆套上外套跟了上来,“你脸色真的不太好,要不…先吃点东西?包里还有点压缩饼干…”
林默没有回头,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,目光却锐利如鹰隼,穿透清晨稀薄的雾气,死死盯向古镇深处某个方向——那是昨夜那株枯死老树所在的小院!
就在这时,他腰间贴身佩戴的那枚墨绿玉佩,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!如同沉睡的活物被无形的恶意惊醒,轻轻蠕动了一下!
这微乎其微的温度变化,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,瞬间击穿了林默紧绷的神经!昨夜枯树下,那点暗红邪眼带来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怖窥视感,再次清晰无比地浮现!
那东西…还在!它就在那里!在某个角落,在某个阴影深处,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!
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,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石化小臂的剧痛似乎也随之加剧了几分。他猛地抬手,死死按住了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,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。
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惨白而冰冷,无声地笼罩着这座遗忘伤痕、却滋生着更大恐怖的空寂古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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