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豆这小机灵鬼儿,办事效率堪称六宫快递侠。
不过三天,他不仅摸清了宫里油料的门道,还顺藤摸瓜,用沈知夏那几块碎银子,从一个即将告老还乡的御膳房伙夫手里,换来了一大罐成色上好的菜籽油,外加一小袋据说是从西洋传来的神秘香料。
那香料呈土黄色,气味霸道又独特。
沈知夏捻起一撮,凑到鼻尖,眼睛瞬间亮了——这不就是咖喱粉嘛!
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啊!
她又将阿豆寻来的几粒花椒碾碎混入其中,一种前所未有的复合香气,瞬间让这破败的冷宫后院,充满了让人口水决堤的魔力。
三日后的清晨,天还蒙蒙亮,冷宫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旁,竟史无前例地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灶台。
一口大铁锅架在火上,金黄的菜籽油在锅中翻滚着快乐的泡泡。
沈知夏手法娴熟,将后院那些养得膘肥体壮、天天“大乱斗”的走地鸡处理干净,斩成大小均匀的块状,裹上薄薄一层面粉,再均匀地撒上那秘制的“知夏牌”香料,然后小心翼翼地滑入油锅。
“滋啦——”
一声销魂的轻响,仿佛是吹响了美食冲锋的号角。
鸡块在油锅中迅速定型,表皮变得金黄,那股混合着咖喱和花椒的霸道香气,被滚油彻底激发,仿佛长了腿,乘着晨风,肆无忌惮地飘向四面八方。
这味道,简直就是降维打击,隔壁宫里的小太监闻见了,馋得当场就把手里的馒头扔了。
沈知夏在旁边挂出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,上面是阿豆用木炭写的字:“知夏炸鸡,限量二十份,先到先得,卖完拉倒!”
这骚操作,直接把饥饿营销玩明白了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,一夜之间就成了宫人们的头条八卦。
于是,第二天鸡还没叫,冷宫门口就排起了长龙,队伍从门口一直甩到拐角,那场面,堪比双十一零点抢购现场。
禁军统领王大块头,哦不,王统领,本来是听手下说冷宫门口聚众,怕出乱子,亲自带人过来“维持秩序”。
可他刚到地方,那霸道的香味就精准地钻进了他的鼻孔,瞬间击溃了他的职业操守。
他清了清嗓子,义正言辞地派了两名禁军站在队首,美其名曰“防止插队”,自己则一个健步,悄咪咪地……排在了队尾,手里还紧紧攥着他攒了好几天的三枚铜钱。
“开卖咯!”
阿豆扯着嗓子一喊,人群瞬间骚动起来。
沈知夏用长筷子夹起一块炸得外酥里嫩、金黄诱人的鸡块,控了控油,放进阿豆捧着的简易油纸盒里。
“第一份!”
排在最前面的小宫女激动得脸都红了,宝贝似的接过炸鸡,先是深深吸了一口香气,幸福得差点原地飞升。
队伍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挪动。
王统领在队尾急得抓耳挠腮,生怕轮到自己就卖完了。
阿豆捧着炸鸡盒,在各宫之间穿梭送“外卖”,俨然成了宫中最受欢迎的崽。
一个面生的宫女悄悄把他拉到角落,塞过来一把沉甸甸的赏钱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小哥,求求您,给我娘带一块吧,她病了很久,什么都吃不下,太医都说……就让她吃点想吃的吧。”
阿豆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,心里一酸,重重点了点头。
这边的生意红红火火,那边的御膳房总管李太监,肺都要气炸了。
他看着自己厨房里那些精致但无人问津的早点,再听着外面关于“知夏炸鸡”的神话,感觉自己的专业领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。
“岂有此理!简直岂有此理!”李总管一拍桌子,联名几个御厨,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奏折。
“民间粗鄙之食,油炸之物,焉能入宫!此风若长,恐污了贵人们的口,伤了圣上的龙体!请陛下严惩,以正视听!”
奏折快马加鞭地呈到了乾清宫。
楚景珩刚下早朝,正觉得有些乏味,看到这封奏折,反倒来了兴致。
他慢条斯理地看完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。
满殿的太监宫女都屏息凝神,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置那个胆大包天的废后。
谁知,楚景珩提起朱笔,龙飞凤舞地批了几个大字:“朕已食之,味美且安。尔等若嫌粗鄙,可自断烟火。”
此言一出,满殿哗然。
这意思不就是:我觉得好吃得很,你们这帮专业的要是不服,可以集体辞职了!
这脸打得,啪啪作响。
贴身伺候的冯公公腿肚子都在打颤,斗胆上前,结结巴巴地问:“陛……陛下,您真的……吃过?”
楚景珩没说话,只是优雅地抬起手,施施然从宽大的龙袖里,取出了一样东西。
半块……已经冷掉的炸鸡。
在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,他对着那半块冷炸鸡,轻轻咬了一口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。
“又酥又不腻,香味透到骨髓里。”他淡淡评价道,仿佛吃的不是什么民间小食,而是琼浆玉液。
殿门外,身姿挺拔如松的萧砚将这一切尽收耳底,那张万年冰山脸上,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。
格局,还得是陛下会打开。
当天深夜,阿豆跟做贼似的,一路左顾右盼地跑回冷宫,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:“主子!主子!皇上……皇上派人来‘订餐’了!”
他献宝似的递上一张单子:“点名要一份炸鸡,一碗酸梅汤,还有……还有这个!”
沈知夏凑过去一看,只见单子末尾写着一行小字:“下次新品预告?”
哟呵,这皇帝还挺懂行,连预付费和产品预热都玩上了。
她挑了挑眉,心中已有了计较。
她转身从自己那小小的“资料库”里翻出一张纸,提笔写下四个大字:“奶茶 蛋挞”,然后将纸条和精心准备的食盒一起,亲手交给了门外等候的萧砚。
“劳烦萧大人亲自走一趟了。”她浅笑着说。
萧砚接过食盒,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在冷宫里依然活得热气腾腾的女子,喉头动了动,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低声道:“陛下今日,批了‘宫人互助坊’的条陈,将在全宫推行。”
沈知夏的眼睛一亮,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她笑道:“那我的这个小食坊,想必就是第一个试点了。”
“是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在这漫天风雪的寒夜里,竟莫名生出几分并肩作战的暖意。
乾清宫内,烛火摇曳。
楚景珩独自坐在灯下,面前摆着那份热气腾腾的炸鸡和冰镇酸梅汤。
他一口炸鸡,一口酸梅汤,吃得不紧不慢,姿态依旧优雅,但速度却一点不慢。
“她……每日都吃些什么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有些低沉。
冯公公躬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回陛下,废……沈姑娘平日里吃的,多是各宫送来的剩菜。但是……但是她总会想办法热一热,留一份最好的给阿豆。”
楚景珩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
剩菜……
那个曾经在及笄礼上,对着满朝文武,骄傲地说“我沈知夏此生,绝不食残羹冷炙”的少女,如今却在冷宫里,靠着别人的剩菜为生。
他沉默了良久,久到冯公公以为他睡着了,才听见他再次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
“传朕密旨。”
他提笔,在一方素白的宣纸上写道:“彻查当年废后一案所有卷宗,凡涉伪证者,不论官阶,一律革职查办,三族之内,永不录用。”
写完,他又另起一纸,笔锋一转,写下了另一道旨意:“宫人食坊,惠及宫中众人,劳苦功高。即日起,升格为‘内廷膳食司’,专司宫人及部分内廷膳食。沈氏知夏,聪慧敏思,厨艺精湛,任首任提点,官从七品。”
冯公公在一旁看着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从一个冷宫废后,一步登天成了有品阶的女官?
这……这是什么火箭提拔速度?
他惊得猛一抬头,却见皇帝陛下正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是翻涌不息的、他看不懂的海。
夜,还很长。
冷宫的宁静,注定要被打破了。
子时刚过,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在冷宫外响起。
沉重的脚步声,器物的碰撞声,还有低低的号令声,穿透了薄薄的窗纸,传进沈知夏的耳中。
阿豆被惊醒,紧张地问:“主子,外面是什么声音?不会是……不会是李总管带人来砸场子了吧?”
沈知夏也皱起了眉,她走到窗边,透过一条小小的缝隙向外望去。
只见火把的光亮下,无数禁军的身影在晃动,他们似乎在……拆东西?
是那圈象征着耻辱与禁锢的破旧围栏。
“别怕,”沈知夏按住阿豆的肩膀,声音沉静而有力,“天亮就知道了。”
她不知道,一场颠覆性的变革,正以她的名字,在这座沉寂已久的深宫里,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。
而当明日的晨光第一次照亮这片土地时,迎接她的,将不再是冰冷的围栏和绝望的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