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内烛火摇曳,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。
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没来由的不安与躁动越来越强烈,这并非来自她自身,更像是这具身体原主残存的意识在疯狂呐喊。
尤其是当她想到“周策安”这三个字眼时,那股躁动几乎要破体而出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。
秦菀蹙紧眉头,强行压下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波动。
不管依靠任何人,信息传递总有延迟和偏差,她必须亲自去确认周策安的生死,去查看第一现场。
更重要的是,这股灵魂的躁动让她隐隐觉得,周策安的遇袭,或许与原主的过去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切关联。
她深吸一口气,眼神恢复冰冷与决断。
“来人!”她扬声道,声音已恢复平日的威仪。
殿外侍立的侍卫立刻躬身入内。
“传朕口谕,召左丞相赵观即刻入宫议事,要快!”
“是!”
等待的时间并不长,赵观来得很快,依旧是一身绯红官袍,步履从容,神色平静,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都与他无关。
只是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,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。
“臣赵观,参见陛下。”他躬身行礼,姿态恭敬。
“丞相不必多礼。”秦菀抬手虚扶,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,语气沉重,开门见山道:“赵相,青崖山涧之事,你想必已知晓。”
“是,臣刚听闻不久,震惊莫名。竟有狂徒如此胆大包天,袭击钦差,实乃国之不幸。陛下节哀,保重龙体为重。”赵观语气沉痛,面露忧色,回答得滴水不漏。
秦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,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,“周太傅生死未卜,朕心甚忧,然,国事千头万绪,朝中暗流涌动,朕需集中精力处理此事,恐无暇分身细致处理日常政务。”
她说到这里,微微停顿,观察着赵观的反应。
赵观垂眸静立,面上毫无波澜,仿佛只是在聆听一件寻常公务。
秦菀继续道,语气变得郑重:“故此,朕决定,即日起,由丞相你暂代朕处理六部日常政务。凡各部请示、文书往来、一般性政务决策,皆由你先行斟酌处理,若有疑难不决或涉及军国大事者,再行报与朕知。”
她说着,从御案上取过一枚早就准备好的、略小一号的玉印,这是“监国理政”的临时印信,递向赵观。
“陛下!”赵观这次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,连忙躬身,却没有立刻去接,“陛下信重,臣感激涕零!然此责任重大,臣才疏学浅,恐难当此重任,辜负陛下所托……”
“赵相不必过谦。”秦苑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带着一丝深意,“你的能力,朕很清楚。如今朝中,能替朕分此忧者,非你莫属。还是说丞相不愿为朕分忧?”最后一句,语气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。
赵观身体微微一震,立刻深深低下头,“臣不敢!陛下信重,臣万死莫辞!只是……”他抬起头,目光诚恳,“如此安排,是否于朝会上明示?以免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秦菀斩钉截铁,“此事朕意已决。对外,朕只会称病需要静养两日,政务由丞相与司礼监协同处理。这枚印信,你暗中执掌即可。朕要的,是朝局稳定,政务畅通,不起波澜,丞相可能做到?”
她目光如炬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赵观与她对视片刻,终于伸出双手,郑重地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玉印,声音沉稳而坚定:“陛下放心。臣在此向陛下保证,陛下归来之前,朝中绝不会出任何乱子。臣定当竭尽全力,稳住朝局,静候陛下佳音。”
秦菀深深看了他一眼,点了点头:“如此,便有劳丞相了。退下吧。”
“臣,告退。”赵观行礼,握着那枚象征巨大权力的印信,沉稳退下。转身的刹那,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精光。
打发走赵观,秦菀不再有丝毫迟疑。她再次屏退所有宫人,声称需要绝对静养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
她快速回到内室,打开那个隐秘的柜子。这次,她选择的不是太监服饰,而是一套用料普通、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。
易容的材料也被再次取出,但她这次的手法更快,只是略微加深了肤色,修饰了过于出众的五官轮廓,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面容坚毅,常在外奔波有些阅历的普通民间女子。
她将长发紧紧束成男子般的发髻,用布巾包好。
检查了靴筒中的匕首、腰间的软剑、特制的飞爪与绳索。
各种伤药、解毒丸、火折子、一小袋不易腐坏的干粮和水囊被她仔细分装好。甚至还有一小包效果强劲的迷药和几枚淬了剧毒的细针,被她小心地藏在特制的夹层里。
她没有选择骑马,凭借对皇宫密道的熟悉,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城,在天都城西一处不起眼的车马行,用早已准备好的假身份和银钱,雇佣了一辆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青篷骡车。
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汉,只认钱,不多问。
“出城,往青崖山涧方向,快一些。”她压低了声音吩咐道,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。
骡车吱吱呀呀地启动,载着她汇入出城的人流,朝着那片险峻山涧,一路行去。
车帘低垂,隔绝了外面的喧嚣。
秦菀靠在车厢壁上,闭上眼睛,但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惕状态。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冰冷的鞘,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落鹰涧的地形图,推演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。
骡车吱呀前行,车厢随着不平的路面轻轻摇晃。
秦菀闭目凝神,耳廓却微微颤动,捕捉着车外的每一丝声响。
越靠近城郊,空气中的氛围便越发不同。之前的繁华喧嚣逐渐被一种压抑的寂静所取代。
官道两旁,开始出现三三两两,面带菜色的逃难百姓,他们眼神麻木,步履蹒跚,朝着与骡车相反的方向艰难挪动。
显然,沧州的灾情和动荡,已开始波及周边。
秦菀的心微微下沉,局势看来比她想象的或许还要糟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