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脊之上,最后一发火油罐划破夜空后,赵骁果断地抬起了手。
浇熄了墨家弟子们亢奋的情绪。
墨云裳看向他,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解。
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,怎么就停了?
赵骁没看她,目光依旧投向山下那片火海。
“再打下去,就是浪费弹药了。”
“楚军的胆子已经被咱们炸碎了,剩下的火,他们自己会‘传’下去的。”
“收队!我们该回家了!”
墨家弟子们虽然有些意犹未尽。
立刻行动起来,没有半句废话。
刚才还威风凛凛的“霹雳将军炮”,在他们手中迅速被拆解成一堆堆零件。
绞盘被卸下,配重被搬开,巨大的木梁被小心翼翼地放倒。
在夜色中抹去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。
韩信一直站在旁边,沉默地看着赵骁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。
在千里之外,将楚军搅得天翻地覆。
这已经超出了兵法的范畴。
韩信只是挥了挥手,身后五千精兵立刻分成数队。
护住正在拆卸投石机的墨家弟子,同时派出一队精锐的连弩手。
在下山的关键隘口布防。
“侯爷,地图。”
赵骁展开地图,上面用木炭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曲线。
曹参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。
“我的娘嘞,这画的都是啥玩意儿?蚯蚓开会吗?”
赵骁没理他,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曲折的线路。
“就按这条路走,连夜返回大营。”
“所有人,不得喧哗,不得点火,违令者斩!”
大军在夜色中悄然撤退。
沿着赵骁规划的等高线路线,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被发现的开阔地带。
始终行走在山体的阴影和密林之中。
来时悄无声息,去时无影无踪。
除了山下那冲天的火光,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。
……
楚军大营,此刻已经不是军营,而是人间炼狱。
“水!快拿水来!”
“我的腿!我的腿断了!”
“别挤了!踩到我了!”
空气中弥漫着草料烧焦的糊味、皮肉烧焦的臭味,以及浓重不散的血腥味。
侥幸没被火球直接砸中的士兵,也在随后的混乱和踩踏中死伤惨重。
火势实在太大了,干燥的秋风成了最好的助燃剂。一顶帐篷着火,很快就引燃旁边十顶。
营区着火,很快就蔓延到整个大营。
所谓的救火,不过是杯水车薪。
更多的人是在无头苍蝇一样乱跑,他们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。
只知道头顶的天空会随时掉下“天罚”。
直到天色微亮,大火才在无数尸体和一片焦土前,不甘心地渐渐熄灭。
龙且浑身披挂,脸上黑一道白一道,站在曾经的粮仓位置。
这里现在是一个巨大的、冒着黑烟的深坑。
空气中,还飘散着烤熟的麦香,但这味道,却让每一个闻到的楚军将士。
心如死灰。
能让大军吃上三个月的口粮,一夜之间,化为乌有!
负责清点损失的裨将连滚带爬地跑过来,噗通一声跪在地上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将……将军……粮草……全……全没了……”
“昨夜……昨夜一役,我军……我军直接被烧死、炸死者三千余,因混乱踩踏而死伤者,超过一万!”
龙且的身体晃了晃,眼前一阵发黑。
这下天塌了。
不敢想象,当霸王知道这个消息后,会是何等雷霆之怒。
帅帐之内,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。
项羽一身黑甲,静静地坐在主位上,面沉如水。
就这么坐了一夜,听着远处的惨叫和喧嚣,看着远方的天空被染成血红色。
龙且跪在帐下,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,不敢抬起。
“说。”
项羽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,扎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龙且身体一颤,用尽全身力气,将刚才裨将汇报的数字,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。
帅帐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将领都低着头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,生怕一点点声音都会引爆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突然,项羽笑了。
缓缓站起身,走到龙且面前,甚至还伸手将他扶了起来。
“辛苦了。区区三千人,万余伤,就想动摇我大楚的根基?”
“汉军……真是好算计。”
他拍了拍龙且的肩膀,转身走向帐外三名被五花大绑守卫粮仓的将领。
那三名将领面如死灰,浑身抖如筛糠。
“霸王饶命!霸王饶命啊!”
“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。”
“本王将身家性命所系的粮草交给你们,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本王的?”
抽出腰间的佩剑,剑鸣清越。
三声闷响,三颗人头滚落在地,鲜血溅了旁边将领一裤腿。
那名将领双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做完这一切,项羽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狂怒!
踹在身旁那张由整块巨木打造的帅案上!
重达数百斤的帅案,被他一脚踹得凌空飞起,在空中翻滚两圈,重重砸在地上,四分五裂!
“韩信!刘季!”
项羽的咆哮声,震得整个帅帐嗡嗡作响!
“鼠辈!只敢行此鸡鸣狗盗之举!”
“我项羽,必将你二人抽筋扒皮,挫骨扬灰!!”
帐内诸将,噤若寒蝉。
就在这时,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。
“霸王,请息雷霆之怒。”
须发皆白的范增,从角落里走了出来,对着项羽深深一揖。
这种时候,也就老头子还敢开口。
“亚父!”
“难道连你也要为那两个鼠辈说话吗?”
范增摇了摇头,语气凝重。
“霸王,汉军此举,阴险毒辣,其心可诛。”
“但越是此时,我们越不能乱。”
“我军粮草已尽,士气低落,人人自危。昨夜之败,非战之罪,而是败在了闻所未闻的器物之上,将士们心中充满了恐惧。”
“此刻出兵,正中汉军下怀啊!他们怕是巴不得我们现在就冲过去决战!”
帐内好几位将领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是啊,现在大家连敌人用什么打的我们都不知道,稀里糊涂冲上去,不就是送人头吗?
这波必须得苟住,不能上头啊!
但项羽,不是一个能“苟住”的人。
霸王的字典里,就没有“退缩”二字!
项羽一把揪住范增的衣领,将这位七旬老者提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