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下子,炉子里的火,想不旺都难!”
送风的问题解决了,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。
秦越更是咧着嘴,看那水轮模型比看亲儿子还亲。
“风是够猛了,可咱们的炉子,还是那个漏风的破碗。”
“炉体,必须改!加高,收窄!炉壁,要用三层!”
“最外层,还是老办法,用黏土。中间,给我塞满草木灰!”
“草木灰?侯爷,那玩意儿……除了当肥料,还能干啥?”
“隔热!把热量死死地锁在最里面!最内层,也是最关键的一层,要用耐火黏土!城外南山那片烧不长草的红土地,那里的石头捣碎了和上水,就是最好的耐火材料!”
秦越听得一愣一愣的,现在对赵骁的话已经不敢有丝毫怀疑了。
可新的问题又来了。
“侯爷……这炉壁搞这么厚,炉口又收得这么小,里面烧成什么样,咱们两眼一抹黑,完全看不见啊!”
“这要是火候没掌握好,一炉铁水可就全废了!那损失……”
这确实是所有工匠最核心的顾虑。
炼铁,靠的就是老师傅的一双眼睛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墨云裳,忽然开口了。
“秦师傅的顾虑,有道理。”
走到图纸前,拿起炭笔,在炉壁的侧面,画上了一个小方块。
“我们墨家有一秘法,可制‘琉璃’。”
“琉璃?!”
众人惊呼出声。
那不是达官贵人们用的酒杯吗?
晶莹剔透,一碰就碎的宝贝!
“在炉壁侧面开一观察口,用我墨家特制的琉璃片封死。”
墨云裳的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。
“此物,通透如水晶,可窥炉内万象。却坚逾钢铁,耐得住上千度的高温。如此一来,既不跑热,又能随时观察火候。”
整个议事堂,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工匠们的世界观。
今天已经被反复碾碎重塑了太多次,CPU都快烧干了。
用玻璃片堵炉子?还能耐高温?
这……这是什么神仙操作?
墨家……到底是个什么逆天的存在?
看着众人呆滞的表情,墨云裳嘴角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
“我墨家的琉璃,和市面上的不一样。”
秘密,就该有秘密的样子。
小高炉和炭窑是同时开工的。
当高炉的雏形建好时,秦越又愁眉苦脸地找上了门。
“侯爷,炉子是好炉子,风也是好风。可咱们的炭……顶不住啊!”
他手里抓着两块木炭,一块是黑亮的果木炭,一块是灰扑扑的杂木炭。
“这好炭,金贵,扔进炉里‘呼’一下就烧完了,太费钱!咱们平时用的都是这种杂炭,烟大得能熏死人,火力还不稳,烧出来的铁,杂质也多!”
这确实是老大难问题了,成本和质量,永远的矛盾。
赵骁拍了拍他的肩膀,拿起那块灰扑扑的杂木炭。
“谁说烂木头就不能变成好炭?”
“咱们在城外建一批密封的土窑,把所有木头,不管好的烂的,全都塞进去,然后从外面烧这个窑,记住,是烧窑,不是烧里面的木头!”
“把木头里的水汽、树油,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,全都给它‘烤’出来!只留下最纯粹的东西!”
“我管这个叫,‘硬炭’!不点着……能成炭?”
“把油都烤跑了,剩下的还能有火力?”
工匠们觉得自己的常识今天受到了降维打击。
墨云裳的眼中却异彩连连。
当第一窑“硬炭”出炉时,所有人都围了上去。
窑里没有灰烬,而是一块块黝黑发亮,质地坚硬的东西。
敲起来“梆梆”作响,如同石头。
试验,立刻开始!
高耸的新炉,丈余高。
与以往不同,今天炉膛里的东西,摆放得跟祭祀的贡品一样讲究。
“底层,硬炭,铺满!中层,铁矿石,砸碎了放!顶层,撒上那种白色石头!”
赵骁管那叫石灰石,但在工匠们嘴里,它已经变成了“去杂神石”。
听侯爷说,这玩意儿专门去吃铁水里的脏东西。
简直离谱。
但比这更离谱的他们都见过了,不差这一件。
水力驱动的巨大风箱开始有节奏地工作。
火舌舔舐着炉底的硬炭,点燃了。
一股热浪扑面而来!
墨云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贴到了那块特制的琉璃片上。
火焰,起初是熟悉的橘红色,温暖而狂野。
但随着风箱的持续鼓风,渐渐透出了一丝诡异的亮白。
“天爷啊……”
有年轻工匠忍不住惊呼,随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这火,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。
“铁渣在化!在化了!”
墨云裳的声音,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,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。
“比旧炉快!快了将近一倍!”
透过那片琉璃,能清晰地看到,坚硬的铁矿石在白光中,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,迅速软化、融化,变成翻滚的铁水!
那些被视为废物的矿渣,则在铁水表面沸腾。
快!太快了!
以往这个过程,需要小半天的功夫慢慢“熬”,现在,简直是“秒”!
“保持送风!持续三个时辰!不要停!”
“让那些杂质,充分地浮上来!”
秦越重重点头,亲自守在风箱旁,眼睛瞪得像铜铃,生怕出一点岔子。
炉子周围的空气都因为高温而扭曲。
工匠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,变成了满怀期待。
就在这时!
细微,却又无比刺耳的声音响起。
所有人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一道暗红色的细线,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炉壁的外侧。
像一条烧红的毒蛇,迅速蔓延!
热量,正从那裂缝中疯狂外泄!
“不好!”
墨云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“停风!快停风!熄火!”
她厉声尖叫,声音尖锐得变了调。
这炉子,是她监造的!
是她用墨家最引以为傲的耐火黏土砌成的!
怎么可能裂开?!
工匠们手忙脚乱地停掉风箱,用湿泥去堵那道可怕的裂缝。
秦越的心,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
这一炉的铁水,怕是也要凝固在里面,变成一坨没用的疙瘩。
所有人的心血,付诸东流。
议事堂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失败的阴影,笼罩在每个人心头。
墨云裳快步走到裂缝前,用一根铁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。
烧结的黏土块掉了下来,内部已经呈现出一种琉璃化的质感,但结构却无比脆弱。
“黏土的配比……不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