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后。
一座崭新的高炉,再次矗立在所有人的面前。
它比之前那座更高,炉壁外面,箍着一圈圈巨大的熟铁锻造的铁箍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炉身上下,镶嵌着三块巨大的青绿色“琉璃窗”。
透过窗户,甚至能隐约看到炉膛内部的结构。
炉顶上,还多了一个奇怪的,用巨石压着的盖子。
“那是个啥玩意儿?”
围观的百姓里,有人好奇地问。
“听说是叫‘安全阀’,万一侯爷又把火烧得太旺,那盖子自己会跳起来放气,炸不了!”
“我的乖乖,想得真周到!”
上次炉子开裂的事,早就传遍了。
大家都想看看,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侯爷,这次是会创造奇迹。
还是会再搞出个大动静。
随着赵骁一声令下。
炉子稳如老狗。
透过观察窗,可以看到炉内的火焰已经变成了刺目的纯白色,铁水如同金色的岩浆,在欢快地翻滚沸腾。
炉壁,稳如泰山,没有丝毫变形。
那些铁箍,甚至连温度都没有明显升高。
当约定的时间到达,所有工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开闸!”
赵骁的声音,自信而洪亮。
出铁口被打开。
亮得晃眼的铁水洪流,喷涌而出!
那颜色,不再是以前的暗红,而是一种灿烂的橘金色,纯净得仿佛不含一丝杂质!
流淌的速度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,如同水银泻地!
老道的铁匠,,用模具接了一勺,待其稍稍冷却,变成了暗红色。
举起手中的大锤,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砸了下去!
而那块铁锭上,只有一个浅浅的白点。
老铁匠呆住了。
他扔掉锤子,扑了过去,像是抚摸情人的脸一样,抚摸着那块铁锭。
然后,他猛地抬起头,用尽毕生力气,发出了嘶吼。
“钢!是钢啊!”
“这不是铁!这是百炼钢!”
整个场子,先是死寂,然后,炸了。
“钢?传说中一寸值一金的百炼钢?”
“我的天爷!侯爷炼出钢了!”
“我看到了什么?我亲眼看到百炼钢出炉了!”
人群疯了一样往前涌,要不是有卫兵拦着。
他们能把那块钢锭给生吞了。
墨云裳则完全是另一个状态。
没看那块钢锭,也没看疯狂的人群。
这次成功,可以说是运气。
但改进之后,直接从凡铁跳跃到百炼钢的品质……
这不科学!
赵骁迎着她的目光,微微一笑。
“别激动。一块钢,算个屁。”
“侯爷,这……这可是钢啊!能打造神兵利器的钢啊!怎么就……算个屁了?”
“一块钢,能武装几个人?十个?一百个?”
“我要的,不是一块钢。”
“我要的是,钢的河流!”
“在这里,以这座炉子为中心,再建五座!一模一样的!不,要更大!更好!”
“我要这山谷,日夜火光不熄!我要这铁水,汇成江河!”
“我要我们北凉的每一个士兵,都用上钢刀!我要我们北凉的每一户农夫,都用上钢犁!”
不知道是谁,狠狠咽了口唾沫。
如果说刚才炼出钢是奇迹,那赵骁现在说的,就是神话。
侯爷绝对是疯了!
“五……五座?侯爷,你没开玩笑吧?这玩意儿每天吃的炭,比全城百姓吃的米都多啊!矿石呢?人手呢?这……这根本顶不住啊!”
“顶不住?那就想办法顶住。”
“从今天起,工坊三倍薪水,全城招工,有多少要多少。”
“派人去西山,把那座废弃的黑石矿给我挖开,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,我要看到黑色的石头源源不断运过来。”
“至于炭……谁说炼铁一定要用木炭?”
赵骁的话,像一个个炸弹,在墨云裳和赵骁的脑子里不断引爆。
黑石矿?那不是烧不着的“臭石”吗?
不用木炭用什么?难道用嘴吹火吗?
信息差,让他们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赵骁的节奏。
他们还停留在“炼出钢好牛逼”的层面。
而赵骁,已经在规划一场席卷天下的工业革命。
……
三个月后。
曾经寂静的山谷,彻底变了样。
六座巨大的高炉并排矗立,如同六个沉默的钢铁巨人,烟囱里喷吐着滚滚浓烟,遮天蔽日。
山谷的入口被拓宽,一条专门铺设的石板轨道。
从西山黑石矿一直延伸到高炉脚下。
四轮矿车在轨道上被牛马拖拽着,将黑色的煤炭和红色的铁矿石送入这头吞噬一切的巨兽口中。
这里,已经被所有人称为“熔铁城”。
墨云裳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,头发高高盘起,脸上沾着几点灰痕。
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,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的魅力。
手里拿着大捆的竹简,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。
“三号炉,风温再提一成,下一批次,煤炭减半斗。”
“五号炉,出铁!记录样本编号‘甲十七’,送去质检!”
经过无数次的试验,已经摸索出赵骁口中“控制变量法”的门道。
通过调整煤炭的用量和鼓风的温度,甚至能像餐馆点菜一样。
精确炼制出不同“硬度”的钢铁。
最硬的,被秘密标记为“军品一号”。
稍微软一点,但韧性极佳的,叫“民用优等”。
质量最普通的,就是“标准铁”。
即便是“标准铁”,也远超过去最好的熟铁。
而在熔铁城的另一边,一个巨大的棚子里,则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铁水被导入长长的模具中,冷却成统一规格的铁条。
这些铁条被送到下一道工序,烧红,然后放在一个巨大的水力锻锤下。
巨锤每一次落下,地面都为之震颤,烧红的铁条在固定的模具里被捶打成型。
只需要简单地操作几个杠杆,一天下来,就能捶打出上百个犁头。
这效率,让那些干了一辈子的老铁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。
“我敲里吗,这……这还让不让人活了?我打一个犁头要三天,他这……一炷香能打十个?”
“这叫流水线!懂不懂?侯爷起的名字!每个人只干一件事,速度快到飞起!”
曲辕犁、锄头、镰刀……这些曾经的“贵重农具”。
如今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,从流水线上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,堆积如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