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门关的风卷着沙粒,打在丰从高的斗笠上。他站在玉龙门遗址前,残垣断壁间,一块刻着“玉魂”的残碑立在正殿中央。这是父亲丰烈生前最常来的地方——三百年前,玉魂谷祖师爷在此开宗立派,以玉髓创“无玉九掌”;三百年后,血蛇谷的屠刀砍断了香火,只余半座破庙。
“少主。”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您…确定要进去?”
丰从高点头。怀中的丰念刚满百日,睡得正香,手背上的青斑已褪成淡粉色疤痕。他将孩子交给阿福,独自跨过残破的门槛。
庙内蛛网缠结,阳光透过破窗漏下,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。丰从高的靴底碾过碎瓷片——那是玉魂谷弟子当年的茶盏。他走到正殿中央,目光落在残碑上。碑身仅存半行字:“玉魂者,天地之….”后面的字迹已被侵蚀。
“阿高。”
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。丰从高猛地回头,却见身后空无一人。风卷着沙粒掠过残碑,发出“簌簌”轻响,像极了父亲的叹息。
“是…爹?”他轻声呢喃。
残碑突然泛起金光。裂痕里渗出点点金光,汇聚成模糊的人影——是父亲丰烈!他穿着月白长衫,腰间挂着“寒星剑”,面容与记忆重叠,只是眼角多了皱纹,鬓角染霜。
“爹…”丰从高的声音发颤。
“阿高,你来了。”父亲的身影逐渐清晰,“你娘…受苦了。”
丰从高想上前,却被无形屏障拦住。他伸手触碰,指尖刺痛——屏障里流转着淡金色光,像玉髓的灵气。
“这是…玉魂的残念?”他猜测。
父亲点头,目光落在丰从高怀中的玉牌上:“这是玉灵的血契,你娘用命换的。”他抚过丰从高的脸颊,“阿高,你娘…当年没等到这一天。”
“我能做到。”丰从高握紧玉魂剑,“爹,您教我的‘破妄’‘守心’‘渡人’,我都记着。我会用九掌斩断蛇神的根,让玉髓不再是凶器。”
父亲的身影突然透明。他抬起手,指尖凝聚金光射向丰从高眉心。丰从高闭目,眼前浮现画面:玉魂谷演武场上,父亲教他练剑。阳光透过树叶洒下,父亲的声音温和:“阿高,剑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真正的功夫,在心。”
“心?”年幼的丰从高歪头。
“心是守护的执念。”父亲摸他的头,“等你长大,就明白了。”
画面消散,丰从高睁开眼,父亲已消失,但声音仍在耳边:“去玉龙门地宫,你娘的遗物和玉髓秘密,在那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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丰从高按父亲指引,来到玉龙门后山。山壁布满青苔,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痕迹。他将玉牌按在凸起的岩石上,玉牌泛起金光,岩石裂开,露出向下的石阶。
石阶尽头是间石室。中央摆着口青铜棺,棺盖上刻着“丰氏王氏之柩”——是母亲的棺椁!丰从高颤抖着推开棺盖,母亲的遗体静静躺着,面容安详,手中握着半块玉牌,与他怀中的严丝合缝。
“娘…”丰从高的泪水砸在棺盖上。
母亲的遗体泛起金光。她的手缓缓抬起,指向角落的木匣。丰从高打开木匣,里面躺着块羊脂玉佩,刻着“玉髓”二字,背面朱砂小字:“若玉髓污,以血洗;若玉魂灭,以心燃。”
“这是玉髓的净化之法。”母亲的声音突然响起,“萧九寒用蛇毒污染玉髓,需用玉魂家族的血混合玉髓眼泪,才能彻底净化。”
丰从高想起丰念的青斑,握紧玉佩:“那爹为何不早告诉我?”
“你爹…是为了保护你。”母亲的声音虚弱,“他知道萧九寒不会放过玉魂家族,更不会放过你。他送你到我身边,教你‘无玉九掌’,是想让你…在没有玉髓的情况下,也能守护自己。”
石室墙壁泛起红光,浮现壁画:母亲跪在蛇窟前,怀中抱襁褓;萧九寒的蛇形剑抵着她咽喉;父亲丰烈举“寒星剑”冲来,却被蛇群缠住。
“原来爹是为了救我…”丰从高的声音哽咽。
“不。”母亲的声音坚定,“你爹是玉魂谷谷主,他的责任是守护玉髓。他若不死,血蛇谷的阴谋不会暴露。阿高,记住…真正的守护,不是牺牲自己,而是让更多人好好活着。”
丰从高的指尖抚过母亲遗容。他能感觉到,母亲的手在颤抖——那是她生前最后的执念,是未说出口的爱,是血脉里的传承。
“娘,我会替您,替爹,守护玉魂谷。我会让玉髓重新成为善念的象征。”
母亲的遗体泛起金光,与玉牌、玉佩共鸣。丰从高怀中的玉牌迸出金光,凝成画面:西北荒漠的泉眼,玉髓如银河倾泻;血蛇谷的蛇窟,蛇神在毒雾中扭曲;玉魂谷的演武场,孩子们举玉剑奔跑…
“这是未来?”丰从高喃喃。
“是希望。”母亲的声音消散,“阿高,去吧。用你的剑斩断黑暗,用你的心点亮光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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丰从高走出石室时,天已擦黑。阿福抱着丰念站在庙门口,见他出来,连忙迎上:“少主,您没事吧?”
丰从高摇头,将玉牌递给他:“去把酒娘叫来。我们需要她的‘醉仙烧刀子’。”
阿福应声离去。丰从高望着庙外残月,握紧玉魂剑。剑刃上的“玉魂”二字泛着幽蓝,与他腕间的玉镯共鸣。他能感觉到,玉镯的热流在体内翻涌——那是父亲的力量,是母亲的执念,是玉魂家族的血脉在觉醒。
远处传来驼铃声。丰从高抬头,只见一行黑影从沙丘后疾驰而出——是血蛇谷的“短刃七煞”!为首的骑士左脸刀疤纵横,正是蛇信!他身后跟着六名“短刃七煞”,腰间悬着的短刃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丰从高!”蛇信的声音像刮过砂纸,“终于等到你了!”
丰从高抽出玉魂剑,剑刃与月光相撞,发出清越鸣响。他能感觉到,玉镯的热流与剑刃共鸣,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推着他向前。
“蛇信,你主子萧九寒已死,血蛇谷群龙无首,还敢来送死?”
蛇信大笑,抽出腰间的蛇形剑:“萧爷虽死,可他的‘蛇神’还在!”他指向丰从高身后,“你以为藏起那小崽子就能护他?错了!血蛇谷的‘蛇毒’,能渗进骨髓!”
丰从高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丰念的青斑,想起母亲的话:“用玉魂家族的血混合玉髓眼泪,才能彻底净化。”
“阿福!”他大喊,“带念儿走!”
阿福抱起丰念,往庙后跑去。丰从高挥剑迎上,玉魂剑与短刃相击,火星四溅。黑影的身法极快,像七道黑色旋风,将丰从高团团围住。
“丰公子,”为首的黑影摘下斗笠,露出半张刀疤脸,“萧爷虽死,可血蛇谷的‘蛇信’还在。”
丰从高的瞳孔骤缩。这声音…是蛇信!他昨夜还在玉髓阁外截杀自己,今日竟敢闯到玉魂谷?
“蛇信,你到底是谁的人?”
蛇信抹了把脸上的血,突然笑了:“你以为萧爷死了?错了…萧爷的‘蛇神’,在玉髓阁里。”他指向偏殿方向,“去看看吧,你爹的好兄弟,正在等你。”
丰从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只见偏殿的门缓缓打开,一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站在门口。那人背对着他,腰间挂着个玉髓念珠——正是玉髓阁的阁主,丰承业!
“阁主?”丰从高愣住。
丰承业转过身,脸上的笑容温和,可眼神里却透着股寒:“从高,你来了。”
丰从高握紧玉魂剑:“阁主,阿福他…”
“阿福没事。”丰承业摆了摆手,“我救了他。”他走到丰念身边,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,“这孩子,与你娘长得真像。”
丰从高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:“别信任何人,除了你自己。”此刻,丰承业的话里,分明藏着试探。
“阁主,您怎么会在这儿?”
丰承业笑了笑,从怀里掏出块碎玉,扔给丰从高:“这是你爹当年留给我的。他说,若有一日玉髓现世,便让我交给你。”
丰从高接过碎玉,只见上面刻着“玉灵”二字,字迹与他在玉髓阁石室中见到的玉牌如出一辙。
“玉灵?”他皱起眉头。
丰承业点头:“玉髓的本体,是上古神玉‘玉灵’。它本藏在昆仑山巅的‘玉髓洞’中,由玉魂家族世代守护。千年前,萧氏先祖为夺玉灵,勾结北漠蛮族,血洗玉魂谷。你太爷爷丰守正拼尽性命,将玉灵封入‘镇玉棺’,埋在玉门关外的荒漠下。”
丰从高的瞳孔骤缩。这与父亲临终前的话完全吻合——“玉髓泉眼是血蛇谷的,你父亲偷走的秘典,该物归原主了。”原来,所谓的“偷走”,不过是玉魂家族为保护玉灵,将其转移的权宜之计。
“那泉眼的玉髓?”他追问。
“是玉灵的泪。”丰承业指向偏殿深处,“当年玉灵被封入镇玉棺时,流下三滴泪,化作三处玉髓泉眼。西北荒漠的那处,是最纯净的一滴。”
丰从高想起枯井石室中的玉髓——通体莹白,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原来,那是玉灵的眼泪。
“晚辈此行,正是为寻玉髓。”他将碎玉递还,“家父临终前说,玉髓本无善恶,善恶在人心。晚辈想…用它净化被萧九寒污染的玉髓,让真正的玉髓重新滋养众生。”
丰承业接过碎玉,指尖颤抖:“好…好。但你可知,玉灵的苏醒,会引来怎样的灾祸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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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的玉魂谷,飘着浓烈的酒气。
酒娘抱着个酒坛,站在玉龙门遗址前。她的月白裙裳上沾着沙粒,腰间的酒葫芦还在滴酒。听见脚步声,她抬头望去,目光落在丰从高手中的玉牌上,瞳孔微缩:“这是…玉灵的血契?”
“是。”丰从高点头,“我需要用它,镇压蛇神。”
酒娘皱起眉头:“蛇神不是在玉髓阁吗?你为何要在这儿镇它?”
“因为蛇神的根,在泉眼。”丰从高指向西北方的沙丘,“泉眼的玉髓是它的饵,血契是它的枷。我要在那里,用血契斩断它的根。”
酒娘沉默片刻,突然笑了:“丰公子,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说的。”她将酒坛递给丰从高,“这坛‘醉仙烧刀子’,掺了我半条命。你若撑不住,便喝一口。”
丰从高接过酒坛,仰头灌了一口。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,却让他想起母亲的话:“阿高,记住,玉髓是毒,也是药。”
玉龙门遗址的中央,丰承业已摆好阵式。他将七盏油灯围成圈,每盏灯里都盛着玉髓水。玉牌放在阵眼,丰从高站在阵中,丰念被阿福抱在怀里,睡得正香。
“血契需用至亲的血。”丰承业递来一把匕首,“你娘的血唤醒了它,你的血…才能让它真正苏醒。”
丰从高的指尖抵在匕首上,鲜血顺着掌心渗出,滴在玉牌上。玉牌突然迸出一道金光,照亮了整片遗址。丰承业的手腕上,青色纹路与金光交织,形成个完整的“玉”字。
“起!”丰承业大喝一声。
七盏油灯同时燃起,火焰变成幽蓝色。玉牌上的金光化作条金色的龙,盘绕在丰从高周围。他的指尖触到丰念的手背,青斑正缓缓褪去。
“蛇神,醒!”丰承业的声音里带着颤抖。
玉龙门遗址的地面突然裂开,露出条暗河。河水泛着幽蓝的光,无数条小蛇从河里钻出来,蛇信吞吐,发出“嘶嘶”的声响。为首的大蛇,蛇身覆盖着青鳞,蛇头上长着角,正是蛇神!
“人类…血契…该还了…”蛇神的声音像刮过砂纸,震得人耳膜发疼。
丰从高握紧玉牌,金色的龙在他周围盘旋。他想起母亲日记里的“血契镇邪祟”,想起父亲临终前的“九掌的终极是守护”,突然笑了:“蛇神,你错了。血契不是枷锁,是守护。”
他将玉牌按在胸口,鲜血顺着掌心渗出,滴在蛇神的七寸上。蛇神发出凄厉的惨叫,蛇身剧烈翻滚,撞得遗址的残垣簌簌作响。
“不!这是我的!”蛇神的声音里带着癫狂,“玉髓是我的!血契是我的!”
“不是。”丰从高摇头,“玉髓是天地间的善念,血契是玉魂家族的守护。你不过是…一场噩梦。”
金色的龙突然冲向蛇神,将它缠得严严实实。蛇神的惨叫声越来越弱,最终化作缕青烟,消散在空气中。
遗址的地面缓缓闭合,暗河消失不见。七盏油灯的火焰变回橙黄,照得整片遗址温暖如昼。丰从高瘫坐在地,汗水浸透了衣襟。丰念被阿福抱在怀里,睡得正香,手背上的青斑已完全褪去。
“成功了?”阿福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丰从高点头,摸了摸怀中的玉牌。玉牌上的暗纹已消失,只剩下“玉魂”二字,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蛇神被镇压了。”丰承业擦了擦额角的汗,“但血契的力量…也消耗了大半。”
丰从高抬头,望着西北方的沙丘。他想起父亲的话:“玉髓的终极秘密,在泉眼。”他站起身,将玉牌系在腰间,玉魂剑在手中发出清鸣。
“阿福,带念儿回玉髓阁。我去泉眼。”
“少主!”阿福急道,“泉眼有蛇神的余孽!”
“我知道。”丰从高笑了笑,“但爹说过,真正的守护,不是逃避,是面对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风卷着沙粒掠过玉龙门遗址,吹起他的衣角。玉牌上的“玉魂”二字,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像极了母亲的眼睛,像极了父亲的手掌,像极了所有守护过他的人。
而在西北荒漠的深处,泉眼的碧潭泛着幽蓝的光。潭边的岩石上,刻着一行小字:“玉魂不灭,善念长存。”
那是玉魂老人留下的最后一句箴言,也是丰从高此生要守护的信念。
(第十六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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