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髓阁的地宫里,烛火忽明忽暗。
丰从高跪在青铜棺前,指尖抚过棺盖上“第九代家主丰烈之柩”的刻痕。七日前,他在蛇窟用蛇骨引动血脉,斩断了蛇神的残魂;七日后,地宫的青石板上仍凝着暗红的血渍,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。
“少主。”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几分哽咽,“您…该歇会儿了。”
丰从高摇头。他将父亲留下的半块玉牌按在棺盖上,玉牌突然泛起金光,与棺缝里渗出的淡金色光流共鸣。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线索——“屠龙诀”。
地宫的东南角,堆着七口褪色的木匣。丰从高逐一打开,前六口里全是玉魂家族历代家主的骸骨,每具骸骨的肋骨间都插着截蛇骨,蛇骨上刻着“守”“护”“渡”等字样。第七口木匣最深,锁孔里嵌着块碎玉——正是他与母亲合葬的半块玉牌。
“咔嗒。”
玉牌插入锁孔的瞬间,木匣自动弹开。里面躺着卷泛黄的绢帛,封皮上用朱砂写着“屠龙诀”三个大字,字迹与父亲书房里的密卷如出一辙。
丰从高的指尖颤抖。他想起十二岁那年,在玉魂谷的藏书阁翻到的残页——“屠龙诀,以蛇骨为引,玉髓为锋,斩尽天下邪祟。”当时他以为是孩童涂鸦,如今看来,竟是父亲的亲笔。
“少主,”酒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这是…令尊的手书。”她捧着绢帛,目光落在“屠龙诀”三个字上,“我在玉门关外的老乞丐那儿见过类似的口诀,他说这是‘玉魂九掌’的终极奥义。”
丰从高展开绢帛,第一页写着:“屠龙者,非斩龙也,斩心也。蛇神者,人心之贪嗔痴所化,非外物也。”第二页画着幅图:少年持剑,剑指心口,背后是团黑雾,黑雾里藏着条鳞甲森森的“心龙”。
“原来…蛇神是人心所化?”丰从高喃喃。
“是。”酒娘点头,“你爹说,真正的蛇神不在泉眼,不在蛇窟,而在每个被贪婪吞噬的人心里。玉髓本是善念,若被人心的贪念污染,便成了蛇神的温床。”
丰从高想起萧九寒——他为夺玉髓勾结蛮族,被贪念吞噬;蛇信为他卖命,被贪念吞噬;就连玉髓阁的护院,也因贪念沦为蛇神的傀儡。原来,所有的恶,都源于人心的“贪”。
“第三页,”酒娘继续道,“是‘屠龙诀’的修炼法门:以自身为鼎,蛇骨为薪,玉髓为火,炼尽心中贪念,方得见性明心。”
丰从高的指尖停在最后一行小字上:“此诀需以血脉为引,若施术者无玉魂血脉,必遭反噬而亡。”
地宫的烛火突然熄灭。
黑暗中,丰从高听见父亲的声音:“阿高,过来。”
他猛地抬头,只见青铜棺的棺盖缓缓掀开,父亲丰烈的身影从棺中升起。他穿着月白长衫,腰间挂着“寒星剑”,面容与记忆中重叠,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,鬓角染了霜。
“爹…”丰从高的声音发颤。
“别怕。”父亲的身影逐渐清晰,“我是玉魂的残魂,借玉髓的灵气显形。”他走到丰从高面前,伸手抚过他的脸颊,“阿高,你娘走的那晚,我就该告诉你真相。”
丰从高抓住父亲的手,指尖触到一片虚无——这是残魂,没有实体。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:“你爹…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。”原来,父亲早已知道自己会被萧九寒设计杀害,却选择用性命为丰从高铺路。
“爹,您为什么…不早告诉我?”
“因为你还小。”父亲笑了笑,“玉魂的血脉需要时间觉醒,屠龙诀更需要至纯的心性。你娘当年若知道真相,怕是会阻止你踏上这条路。”
丰从高想起母亲日记里的“别信任何人,除了你自己”,突然明白了:“您是怕我…重蹈您的覆辙?”
“是。”父亲点头,“萧九寒的贪念,蛇信的愚忠,玉髓阁的懦弱…这些都是人心的‘蛇’。你若不能斩断它们,就算拿到屠龙诀,也会被自己的贪念吞噬。”
丰从高的指尖颤抖。他想起自己在蛇窟中,因丰念的安危而愤怒;想起在玉龙门遗址,因蛇神的挑衅而失控——这些情绪,何尝不是“贪”?
“爹,”他轻声说,“我想学屠龙诀。”
父亲的身影微微颤抖:“此诀需以蛇骨刺穿心脏,引动全身血脉。一旦施展,你会…魂飞魄散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丰从高笑了,“但您说过,玉魂的使命是守护。若我的命能换更多人的安宁,我愿意。”
父亲的残魂突然变得透明。他抬起手,指尖凝聚出一道金光,射向丰从高的眉心。丰从高闭目,眼前浮现出父亲的记忆:
三百年前的玉魂谷,少年丰烈跪在祖祠前,手里攥着半块玉牌。老族长将“屠龙诀”交给他:“阿烈,玉髓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。若有朝一日,蛇神的残魂复苏,你便用此诀,斩尽天下贪念。”
“可族长,若我…失败了?”
“失败了,便用你的命,换玉魂谷百年安宁。”老族长的手搭在他肩上,“记住,屠龙者,先斩心。”
画面消散,丰从高睁开眼,父亲的身影已消失,但他的声音还在耳边:“阿高,玉魂的血脉在你体内,屠龙诀的奥义也在你心里。去吧,用你的剑,斩断所有贪念。”
地宫的入口突然裂开。
阿福和酒娘冲进来时,只见丰从高跪在地上,浑身是血,却依然握着那卷“屠龙诀”。他的左胸插着截蛇骨,蛇骨上的幽蓝光芒与他的玉镯共鸣,像是有团火在血管里燃烧。
“少主!”阿福扑过去,扶住他。
丰从高抬头,望着洞顶的裂缝——晨光正从那里漏进来,像极了母亲的眼睛。他笑了:“成功了。”
酒娘捡起地上的蛇骨,只见蛇骨上的幽蓝光芒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金光。她将蛇骨递给丰从高:“这是…令尊的脊骨。”
丰从高接过蛇骨,指尖触到骨面时,突然想起父亲的话:“屠龙诀不是杀戮,是救赎。”原来,真正的传承,从来都不是仇恨的延续,而是将痛苦化为守护的力量。
“阿福,”他说,“带酒娘去玉龙门遗址。我…要去看看泉眼。”
“少主!”阿福急道,“您的伤…”
“没事。”丰从高笑了笑,“玉魂家族的血脉,不会那么容易断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地宫的阴影中。风卷着沙粒掠过玉髓阁,吹起他的衣角。晨光透过窗棂,照在他怀中的“屠龙诀”上,绢帛上的字迹泛着金光,像极了父亲的笑容。
而在西北荒漠的深处,泉眼的碧潭泛着幽蓝的光。潭边的岩石上,刻着一行小字:“玉魂不灭,善念长存。”
那是玉魂老人留下的最后一句箴言,也是丰从高此生要守护的信念。
(第十九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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