蛇窟岭的夜,比玉门关的沙暴更瘆人。
丰从高裹着件染血的玄色披风,蹲在崖边的老槐树上。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,山风卷着腐叶和腥气掠过,他听见下方传来细碎的“窸窣”声——是蛇群。
“少主,”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几分发紧,“您…确定要走这条路?”
丰从高没回头。他怀中的丰念被用锦被裹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,正盯着他腰间的玉魂剑发呆。孩子的手背上,那道因玉毒留下的淡粉色疤痕已完全愈合,此刻却因紧张而攥紧了他的衣角。
“这是去泉眼的捷径。”丰从高摸了摸崖边的藤蔓,“玉髓阁的老张头说过,蛇窟岭的蛇群都被血蛇谷的人驯过,专咬穿官靴的人。”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粗布鞋,“我们穿的是草鞋,应该…安全。”
阿福抽了抽鼻子:“可您闻闻这味儿。”
丰从高深吸一口气,鼻尖突然窜过一股甜腥——是蛇信的“迷心散”。他瞳孔骤缩,想起三日前在玉髓阁地宫,蛇信用这味道控制了玉髓阁的护院。
“不好!”他猛地拽住阿福的胳膊,“有埋伏!”
话音未落,崖下突然亮起幽蓝的光。数十支短刃破空而来,刃上缠着蛇形纹路,正是血蛇谷的“蚀骨刃”!
“少主!”阿福大喊着推开丰从高。短刃擦着丰从高的耳际飞过,钉在身后的树干上,发出“嗡嗡”的颤鸣。
丰从高旋身挥剑,玉魂剑与短刃相击,火星四溅。他看见下方密林中窜出十余道黑影,为首的骑士左脸刀疤纵横,正是蛇信!他腰间挂着个青铜匣,匣盖半开,黑色的烟雾从里面涌出,在夜空中凝成蛇形的轮廓。
“丰从高!”蛇信的声音像刮过砂纸,“你以为躲进蛇窟岭就能甩掉我?错了!这儿的蛇,都是我用玉髓喂大的!”
丰从高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父亲的话:“蛇神的残魂,会依附在玉髓上。”原来,血蛇谷的“蛇”,根本不是蛇,而是被玉髓毒腐蚀的活物!
“阿福,带念儿走!”丰从高将丰念塞进阿福怀里,“往崖下跳!我在下面接应!”
“不行!”阿福急得直跺脚,“崖下全是蛇!”
“跳!”丰从高吼道。他挥剑斩断缠在树干上的短刃,纵身跃下悬崖。
蛇窟岭的崖底,比丰从高想象的更恐怖。
月光透过云层洒下,照见满地白骨——有人类的,有蛇的,还有半人半蛇的怪物。腐叶堆里渗出黑色的黏液,黏液里爬着无数条小蛇,蛇信吞吐,发出“嘶嘶”的声响。
“少主!”阿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“念儿…念儿被蛇咬了!”
丰从高抬头,只见阿福正抱着丰念往崖边爬,孩子的裤脚被蛇群撕开,小腿上渗出乌黑的血。他心急如焚,挥剑斩断缠在脚踝上的蛇,却见前方密林中传来“沙沙”声——一条碗口粗的巨蛇正缓缓游来,蛇头足有磨盘大,两只眼睛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双头蛇!”酒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。她不知何时追了下来,手里提着个酒坛,“这是我十年前在苗疆见的,蛇神用玉髓喂出来的邪物!”
丰从高瞳孔骤缩。那巨蛇的脖颈处,果然缠着半圈玉髓——正是他在玉髓阁地宫见过的,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小心!”酒娘大喊。
双头蛇突然暴起,两个蛇头分别扑向丰从高和酒娘。丰从高挥剑格挡,玉魂剑与蛇牙相击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另一条蛇头则缠住了酒娘的腰,蛇信刺破她的衣袖,露出森白的胳膊。
“酒娘!”丰从高大喊。
酒娘反手甩出酒坛,酒液溅在蛇头上,腐蚀出一片焦黑的痕迹。蛇头吃痛松口,酒娘趁机滚地,却被另一条蛇尾扫中,重重撞在岩石上。
“少主!”阿福抱着丰念冲过来,“您快走!我去引开它!”
“不行!”丰从高抓住他的肩膀,“你带着念儿,先去崖边的溶洞!”他指向不远处的一个黑洞,“那里有出口!”
阿福咬着牙点头,抱着丰念往溶洞跑去。丰从高则挥剑迎上双头蛇,玉魂剑的金光与蛇身的幽蓝碰撞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双头蛇的攻击越来越猛。
它的两个蛇头能同时释放毒液,一条喷“蚀骨雾”,一条喷“迷心涎”。丰从高的披风已被腐蚀出几个大洞,手臂上满是青紫色的蛇斑,连呼吸都带着腥甜。
“小子,”蛇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“你以为你能赢?这双头蛇,是用萧九寒的蛇胆和玉髓喂大的!它的毒,连玉魂都解不了!”
丰从高的指尖抵在腰间的玉牌上。玉牌是母亲留下的,此刻正泛着柔和的金光,与他的血脉共鸣。他想起父亲的话:“玉魂的力量,在于心,不在剑。”
“第一掌,破妄!”他低喝一声,玉魂剑划出一道金光,斩断了蛇头的“蚀骨雾”。
“第二掌,守心!”他将玉牌按在胸口,鲜血顺着掌心渗出,滴在剑刃上。剑刃泛起金光,将“迷心涎”蒸发成白雾。
双头蛇吃痛,两个蛇头同时暴怒,蛇信刺破空气,直取丰从高的咽喉!
丰从高侧身闪避,却被蛇尾扫中胸口。他闷哼一声,撞在岩石上,玉魂剑脱手飞出。双头蛇的两个蛇头同时咬下,锋利的蛇牙刺穿了他的肩膀和左腿。
“少主!”阿福的声音从溶洞口传来,“念儿…念儿没事!”
丰从高抬头,看见阿福正抱着丰念站在溶洞口,孩子的脸上还沾着血,却冲他露出笑容。他的心突然一软——为了他们,他不能输。
“第三掌,渡人!”他咬着牙,将玉牌塞进伤口里。玉牌的金光顺着血脉蔓延,腐蚀的疼痛瞬间减轻。他将玉魂剑捡起,剑刃上的金光更盛。
“第四掌,镇邪!”他挥剑斩向双头蛇的七寸。
双头蛇发出凄厉的惨叫,两个蛇头同时蜷缩。丰从高趁机扑过去,将玉牌按在它的头顶:“第五掌,焚心!”
玉牌的金光与蛇身的幽蓝剧烈碰撞,双头蛇的身体开始崩解。蛇信在上方看得目瞪口呆:“这…这不可能!你明明中了蛇毒!”
丰从高擦了擦嘴角的血:“因为…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”他望着溶洞口的阿福和丰念,“我有要守护的人。”
双头蛇的身体彻底化作黑雾,只余下半截蛇骨,蛇骨上刻着“蛇神”二字。丰从高瘫坐在地,汗水浸透了衣襟。他能感觉到,体内的热流在燃烧,那是玉魂的力量在苏醒。
阿福和丰念从溶洞里跑出来时,丰从高正盯着地上的蛇骨发呆。
蛇骨的七寸处,嵌着块碎玉——正是他在玉髓阁地宫见过的,刻着“九掌”的玉简。他将碎玉抠出来,只见上面写着:“双头蛇者,蛇神之魄也。以玉髓为魂,以贪念为骨,需用玉魂之血,方能镇压。”
“少主,”酒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这是…萧九寒的蛇胆。”她捡起地上的青铜匣,匣里躺着半颗黑紫色的蛇胆,“他用蛇胆喂蛇,是想让蛇群变成他的‘分身’。”
丰从高的瞳孔骤缩。他想起母亲日记里的“萧九寒用玉髓养蛇,蛇毒会渗进骨髓”,原来,真正的阴谋从不是简单的屠村,而是要让整座江湖的人,都变成蛇神的傀儡。
“阿福,”他说,“带念儿去崖边等我。”
“少主,您…”
“我没事。”丰从高笑了笑,“我要去泉眼。”他将蛇骨和碎玉收进怀里,“蛇神的本体,在泉眼。”
黎明前的黑暗最浓。
丰从高站在蛇窟岭的崖顶,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。怀中的丰念刚满百日,被阿福用锦被裹着,睡得正香,小拳头攥着他的衣角,像朵未开的花。
“少主,”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泉眼…有动静。”
丰从高转头,只见远处的沙丘上,腾起阵阵黑雾。黑雾中传来蛇信的笑声:“丰从高,你以为杀了双头蛇就能赢?错了!蛇神的本体,在泉眼的碧潭里!”
丰从高握紧玉魂剑。他能感觉到,体内的热流在翻涌——那是玉魂的力量在呐喊,是所有守护过他的人在支撑。
“阿福,”他说,“带念儿回玉髓阁。我去泉眼。”
“少主!”阿福急道,“您的伤…”
“没事。”丰从高笑了笑,“玉魂家族的血脉,不会那么容易断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。风卷着沙粒掠过蛇窟岭,吹起他的衣角。晨光透过云层,照在他怀中的蛇骨上,蛇骨上的“蛇神”二字,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,像极了母亲的眼睛。
而在西北荒漠的深处,泉眼的碧潭泛着幽蓝的光。潭边的岩石上,刻着一行小字:“玉魂不灭,善念长存。”
那是玉魂老人留下的最后一句箴言,也是丰从高此生要守护的信念。
(第二十一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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