丰从高跪在石台中央,掌心朝上。半块玉牌悬浮在他掌心上方,与他胸前的血契玉牌遥相呼应。玉牌表面流转着细密的金纹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眼里的泪——清透,却带着刺骨的寒。
“要开始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在蛇窟岭斩杀双头蛇时,他从蛇王骨中取出的碎玉,此刻正与玉灵洞的本源玉髓产生共鸣。石台下方的地脉震动愈发明显,黑色的黏液从岩缝里渗出,裹着玉髓的碎屑,在空中凝成细碎的光点。
“少主,”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几分紧张,“您…确定要这么做?”
丰从高没有回头。他能感觉到,怀中的丰念正攥着他的衣角,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腰间的玉魂剑鞘。孩子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,像团小火苗,暖得他心头发颤。
“这是玉灵的指引。”他摸了摸丰念的头顶,“玉髓入掌,才能引动血脉里的力量。”
阿福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。酒娘站在他身侧,手里提着盏酒坛,酒液在坛口晃出细碎的涟漪:“我这坛‘醉仙烧刀子’,你若撑不住…便喝一口。”
丰从高笑了笑,将酒坛放在脚边。他闭上眼,回忆起父亲书房里的记载:“玉髓者,天地善念所化。入体需以血脉为引,经七重灼痛,方得涅槃。”此刻,他掌心的玉牌已泛起金光,与石台上的本源玉髓遥相呼应。
“来吧。”他轻声说。
石台的震动突然加剧。
本源玉髓从石缝里涌出,化作一团莹白的光雾,裹着细碎的玉屑,朝丰从高的掌心扑来。他的指尖刚触到光雾,便被一股灼热的气浪掀得向后仰倒。
“嘶——!”
剧痛如潮水般涌来。丰从高的掌心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刺穿,皮肤瞬间泛起焦黑,血珠顺着指缝滴落,在石台上绽开暗红的花。他能感觉到,玉髓的热流正顺着血管往手臂里钻,像条活物,在经脉里横冲直撞。
“少主!”阿福扑过来,想要扶他。
“别动!”丰从高咬着牙,“这是玉髓在认主!”
他的瞳孔因疼痛而收缩,却仍强撑着睁大眼睛。只见光雾里的玉髓突然凝聚成一根细针,穿透了他的掌心皮肉,直抵腕间动脉。鲜血喷涌而出,却在半空凝成血珠,与玉髓的光雾交融。
“这是…血契?”酒娘的声音发颤。
丰从高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:“玉髓的认主,需用至亲的血。”原来,他掌心的伤口,正是母亲当年用玉牌挡刀时留下的旧伤——那道疤,此刻正随着玉髓的侵入,缓缓裂开。
“阿高…”
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。丰从高猛地抬头,却见石台上方浮着一道虚影——是母亲的身影,穿着月白衫子,鬓边别着朵桂花,眼尾微微上挑,像极了记忆里的模样。
“娘…”他的声音发颤。
“别怕。”母亲的身影逐渐清晰,“这是玉髓的考验。当年我偷走玉髓时,也被它灼伤过。”她伸出手,指尖穿过丰从高的掌心,“你看,这痛,是活着的证明。”
丰从高的指尖触到母亲的手,那温度像极了冬夜的暖炉。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容,想起她用玉牌挡刀的模样,喉咙像塞了团棉花:“娘,我疼…”
“疼,就对了。”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慈爱,“玉髓是活的,它会疼你。等你熬过这七重灼痛,它便会成为你的骨血。”
话音未落,玉髓的光雾突然暴涨。丰从高的右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蛇,泛着幽蓝的光。他能感觉到,玉髓的热流正沿着任督二脉往上窜,在膻中穴处撞出一团火。
“第二重!”他咬着牙,“娘,我撑得住!”
玉髓的光雾在丰从高体内翻涌。
他的经脉像被架在火上烤,每一寸都在撕裂般疼痛。但他却笑了——这是他第一次,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流动,在觉醒。
“第三重!”他大喝一声,右手握拳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鲜血顺着指缝流出,在石台上画出个“玉”字。
玉髓的光雾突然凝成一条白龙,盘绕在他的手臂上。龙鳞泛着幽蓝的光,龙须扫过他的皮肤,带来阵阵酥麻。他能感觉到,龙爪正按在他的丹田处,将玉髓的力量注入气海。
“这是…玉灵的意识?”他喃喃。
“是。”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玉灵在帮你淬炼经脉。当年我修炼时,它也是这样…咬着牙,把我从凡人,逼成了玉魂谷的谷主。”
丰从高想起父亲的话:“玉魂的使命是守护。”原来,真正的守护,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,而是用血肉之躯,去承受这剜心剔骨的痛。
“第四重!”他的右臂已完全失去知觉,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青筋,“娘,我…我快撑不住了!”
“再坚持一下。”母亲的身影逐渐模糊,“你爹说过,九掌的终极,不是毁灭,是守护。你若撑过这痛,便能…护住你想护的人。”
丰从高的眼前浮现出阿福的脸——那个总跟在他身后,替他挡刀的老人;浮现出酒娘的脸——那个总在深夜给他温酒,眼里藏着心事的姑娘;浮现出丰念的脸——那个攥着他衣角,喊他“爹爹”的小娃娃。
“我…不能输!”他咬着牙,将玉魂剑的剑鞘按在掌心的伤口上。剑鞘上的“玉魂”二字泛着幽蓝的光,与玉髓的热流共鸣。
玉髓的光雾突然暴涨。丰从高的右臂开始渗出黑色的血——那是蛇神的残毒,正随着玉髓的力量被排出体外。他的经脉里传来“咔嚓”的轻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塑,在新生。
“第五重!”他的额头渗出冷汗,却笑得愈发坚定,“娘,我看到了…看到了玉灵的光!”
玉髓的光雾突然化作七道流光,分别没入丰从高的七处大穴。
他的身体剧烈颤抖,仿佛要将全身的骨头都拆了重组。但他却听见,体内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响——那是玉髓与血脉融合的声音,像极了凤凰涅槃时的长吟。
“第六重!”他大喝一声,右手猛地抬起,玉魂剑自动出鞘。剑刃上的“玉魂”二字泛着金光,与他掌心的玉髓共鸣,“嗡”的一声,斩断了石台上的锁链。
锁链断裂的瞬间,石台中央的本源玉髓突然飞起,化作一团莹白的光,没入丰从高的眉心。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:
——玉魂谷的演武场上,父亲教他练剑,阳光透过树叶洒下,父亲的声音温和:“阿高,剑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真正的功夫,在心。”
——母亲的绣房里,她握着他的手,教他绣并蒂莲,针脚细密,像她的爱:“阿高,等你长大,要替娘…护着玉魂谷。”
——玉龙门遗址的地宫里,父亲的残魂抚过他的脸颊:“阿高,玉魂的血脉在你体内,屠龙诀的奥义也在你心里。去吧,用你的剑,斩断所有贪念。”
“第七重!”他大喊一声,双目圆睁。
体内的热流突然爆发,玉髓的力量与血脉彻底融合。他的右臂皮肤下泛起金光,血管里的幽蓝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莹白的光。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经脉变得更坚韧,内力更浑厚,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玉髓的清香。
“成功了…”他喃喃。
母亲的身影在他面前凝结,伸手抚过他的右臂:“这是玉髓的馈赠。它不再是外物,而是你的骨血。”
丰从高低头,看着自己的手掌。掌心的伤口已完全愈合,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,像朵未开的花。他能感觉到,玉髓的力量在掌心流转,像团活的火,随时能迸发出来。
“少主!”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您…您没事吧?”
丰从高转头,看见阿福和酒娘正站在石台边,眼眶泛红。丰念从阿福怀里探出头,指着他的手掌:“爹爹,亮亮的…”
丰从高接过孩子,将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。丰念的小手软乎乎的,却带着股暖意,像极了母亲的手。他能感觉到,玉髓的力量正顺着他的掌心,缓缓流入丰念的体内——那是他在为孩子,种下一道守护的屏障。
“娘,”他轻声道,“我做到了。”
母亲的身影逐渐消散,只留下一句话在耳边回响:“阿高,记住,玉髓的力量,不在掌控,而在守护。”
当晚,丰从高坐在玉灵洞外的石凳上,怀中抱着丰念。阿福生起篝火,酒娘煮了壶热酒。
“少主,”酒娘举着酒碗,“您说,玉髓入体后,是不是就…不一样了?”
丰从高摸了摸右臂的疤痕,点了点头:“嗯。以前使剑,靠的是蛮力;现在…我能感觉到,玉髓在帮我感知周围的一切。”他指向远处的山涧,“那边有只野兔,受了伤。”
阿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果然看见一只灰兔蜷缩在草丛里,腿上渗着血。
“您…您用玉髓疗伤了?”酒娘惊讶。
丰从高摇头:“我只是…感知到了它的痛。”他将手掌按在丰念的后背,“就像能感知到念儿的痛。”
丰念突然打了个哈欠,往他怀里缩了缩。丰从高笑着将他抱紧,望着篝火的火光,想起父亲的话:“玉魂的使命是守护。”原来,真正的守护,从来都不是消灭邪祟,而是用爱与善意,去感知,去治愈。
远处传来驼铃声。丰从高抬头,只见一行商队从山外走来。为首的商人骑着骆驼,腰间挂着个玉坠——正是玉魂家族的族徽。
“是玉髓阁的人。”阿福眼睛发亮,“他们…是来投奔您的?”
丰从高站起身,将丰念交给酒娘。他望着商队的方向,露出释然的笑容。他知道,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,但他不再害怕——因为他有玉髓,有家人,有所有守护过他的人。
而在玉灵洞的深处,本源玉髓的光芒仍在流转。石台上的刻痕里,多了行小字:“玉髓入髓,善念长存。”
那是玉灵的印记,也是丰从高此生要守护的信念。
(第二十三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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