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天,愈发地冷。
这一日,朱重八刚出外差回京,正在御史台审阅密告箱的投书。
忽然,闯进一队锦衣卫,为首的指挥使面色凝重:“朱大人,皇上有旨,请您现在就入宫!”
朱重八看到这个情况,心里有些沉重,这阵仗并不是什么好事。
他随锦衣卫穿过长长的宫道,却没去太和殿,反而被直接带入了天牢。
“皇上让我来这里?”
朱重八皱眉警觉。
指挥使避开他的目光,冷冷道:“皇上在御书房等您,先请大人暂居天牢后门。”
可还没等进后门,刚到天牢拐角处,铁门很快就上了锁。
朱重八看着四周的石墙,瞬间明白。
糟糕!
他中计了!
另一边,太和殿上并不太平。
宁王朱权手持一封密信,跪在地上痛哭流涕:“皇上啊!臣万万不敢相信,但这就是证据确凿!朱重八勾结瓦剌,私藏兵器,意图趁机谋反!这是从他书房搜出的反诗以及兵器清单!”
朱棣看着那封密信,上面用朱重八的笔迹写着:“金銮殿上无英雄,吾辈男儿当称雄”,落款日期正是数日前。
而在旁边的兵器清单上,明明就列着甲胄百副、弓弩百张,还有几个所谓的证人画押供词,说亲眼看到了朱重八与瓦剌使者密会。
“反诗?兵器?”
朱棣脸色铁青,他虽欣赏朱重八,却也深知谋反就是他的逆鳞。
朱权借机表现得更加忠心,道:“启禀皇上,朱重八自恃才高,多次顶撞勋贵,清查军屯更是结怨甚多,现在手握御史台大权,又得锦衣卫调用职权,如果真谋反,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的!”
在场被朱重八惩治过的勋贵们立刻附和:“皇上,宁王所言极是!朱重八来历不明,又是新入朝的人,对洪武旧事却了如指掌,说不定背后另有其人,意图颠覆我朝啊!”
杨士奇和夏原吉急得满头大汗,却苦于没有证据反驳。
他们刚想开口,突然被朱棣打断:“杨爱卿,夏爱卿,你们可知朱重八书房搜出兵器的事情?”
两人呆住了,他们昨日还见过朱重八,却根本没有听说他藏兵器!
这明显就是栽赃陷害!
可在铁证面前,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天牢,朱重八冷静地观察四周。
墙角有一道裂缝,通风口的铁栏锈迹斑斑。
很明显,这是看守最松懈的角落。
他知道,如今不能慌,而是要先找出幕后黑手。
……
秋夜的京城,乌云压顶,月光看的并不是很清楚。
朱重八被关押在御史台的临时禁室已有许久,虽不是天牢,却是到处都有人在轮班看守,就连于谦送来的衣物都被仔细搜查,相当于就是软禁。
在禁室外,宁王朱权的心腹太监正低声对锦衣卫指挥使吩咐:“公公说了,朱大人情绪不稳,夜里得多照看呢,千万别让他想不开啦,不然可不好交代。”
指挥使也不傻,自然听出了其中意思。
这明摆着在说反话,是要他暗中动手脚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,却还是点头应下。
宁王毕竟是太祖爷之子,皇帝的亲弟弟,谁敢违逆呢?
禁室里,朱重八坐在冰冷的木板上,眼神中透露着狠意。
这些权贵,终究没有放过他。
“朱兄!”
窗外突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,听着这声音,有点熟悉。
朱重八心中一动,走到窗边,借着窗纸的破洞看过去。
月光下,一道浅紫的身影掠过,正是秦岚。
她那腰间短剑闪着寒光,看来是专门冒险翻墙进来的。
“你怎么来了?这里太危险啦!”
朱重八压低声音,语气里很是着急。
秦岚轻轻落地,从窗缝递进一卷纸条,声音有些不对劲:“我爹从宣府带回的消息,说宁王在边关安插了人,伪造你与瓦剌使者的密会记录!那些证人现在被宁王府控制了,家人还扣在顺天当人质!”
朱重八皱着眉头,接过纸条,上面是秦总兵查到的名单。
几个证人的家眷果然都被秘密送往顺天,难怪他们敢当众作伪证。
他有些好奇:“你爹怎么查到的?”
“我爹在宁王府有旧部,偷偷传回来的消息。”
秦岚贴着窗纸,呼吸都带着紧张,继续说:“我打听到,宁王明天要对你用刑,想严刑逼供让你画押!朱兄,你得想个办法出去啊!”
朱重八拳头攥紧,心里暗骂。
这个龟儿子,是想成心跟他老爹过不去啊!
当年他亲口称赞这个十七子,“燕王善战,宁王善谋”,甚至把最精锐的朵颜三卫都交给了他指挥。
没想到,现在却被龟儿子给算计了!
呵呵。
教给他的权谋,都算计到老子头上来啦!
看着秦岚眼中的担忧,朱重八见状,不禁心中一暖。
他低声道:“别慌,宁王要的不是咱认罪,是要借谋反的罪名废掉咱手里的权利,让军屯清查功亏一篑。他伪造的证据看似完美无缺,实则有个破绽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:“那些证人里有个叫李三的粮商,当初被我查出倒卖军粮,按律该流放,是我念他有老母在堂,从轻发落。他尽管是被宁王府胁迫,但良心未泯,你想个办法找到他老母,就说欺君之罪株连九族,但如果能翻供指证主谋,可免罪,他定会动摇。”
秦岚又有了新的希望:“我明白!还有吗?”
“以及那反诗,”朱重八继续说,“我平日批注用的是徽墨,可以用火烤一烤,字迹晕染的痕迹就不一样,你去找杨士奇大人,让他请旨验墨,这是关键!”
秦岚用力点头,指尖不小心碰到窗纸,两人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纸相触,都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。
秦岚脸颊微微发烫,低声说:“你自己一定要小心,我现在就去办!”
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,朱重八握紧了纸条。
这丫头不仅有胆识,还如此信任他,这份情意,他算是记下了。
宁王朱权!
朱重八眼中寒光一闪。
这龟儿子藏得够深,竟趁他最忙的时候动手,还切断了他所有外援!
……
此时的御书房,朱棣看着宁王送来的证据,内心有些乱。
他想起朱重八清查粮仓,以及整顿军屯的功绩,想起他说洪武爷时的坚定眼神,怎么也不信他会谋反。
可宁王是自己的亲兄弟,又是铁证如山。
天牢里,朱权的心腹太监正假传圣旨:“朱重八谋反罪证确凿,皇上有旨,特赐毒酒一杯,自行了断!”
太监端着毒酒,眼中闪过一丝得意。
只要朱重八一死,那就是死无对证!
朱重八看着那杯毒酒,冷笑着:“皇上赐死,总得有明旨吧?你这假传圣旨的狗东西,可知矫诏者死?!”
太监眼见事情败露,脸色一变:“少废话!快点喝!”
就在他上前强灌的瞬间,朱重八猛地就掀翻桌子,借着酒碗碎裂的掩护,一脚踹向太监心口!
这一脚用上了擒拿技巧,直接正中要害。
只听太监惨叫一声,倒地不起。
……
第二天早朝,宁王朱权手持新的证据上奏:“皇上啊!那朱重八贼人顽抗不供,昨夜竟试图买通看守越狱,这是从他床底搜出的瓦剌地图,上面还有他的亲笔标注!”
朱棣看着那幅地图,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虽然朱重八被关押,但锦衣卫回报他每天都在静坐读书,不像要越狱的样子。
可宁王步步紧逼,几位勋贵也跟着添油加醋:“皇上!朱重八那是狼子野心,必须要尽快定罪!”
杨士奇突然开口:“皇上!臣有一事启奏!朱御史的反诗可能有蹊跷,臣请召工部的墨师验墨,徽墨遇火反应和其他不一样,试试便知真伪!”
宁王脸色骤变:“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怀疑本王的证据是伪造的?”
杨士奇从容道:“只是想要证实朱御史清白,也为让天下人信服,如果真是反诗,再去定罪也不迟。如果是有假,那就需查清是谁伪造圣旨,还是构陷大臣!”
朱棣根本没犹豫:“准奏!传墨师!”
就在墨师准备验墨时,太监立即来报:“皇上!宣府副总兵秦毅之女秦岚,携证人李三在殿外求见,说有要事举报!”
宁王心里咯噔一下,有了种不祥的预感。
只见秦岚带着李三走进太和殿,李三毫不犹豫地跪下,哭得很是可怜:“皇上饶命啊!是宁王逼小的作伪证!他把小的家人关在顺天,说不指证朱御史就杀了小的妻儿老小!那反诗和地图,全都是宁王府的幕僚伪造的!”
紧接着,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:“这是小的偷偷写的证词,以及宁王府幕僚教小的串供的纸条,请皇帝过目!”
墨师也跟着上奏道:“皇上!验墨结果出来了!反诗所用是松烟墨,与朱御史平日用的徽墨截然不同,确是伪造!”
就这一下,满朝文武哗然!
谁都没想到,宁王居然如此胆大包天,不仅构陷大臣,还敢伪造证据,甚至是胁迫证人!
宁王脸色惨白,急忙地去辩道:“皇上!这是污蔑!是朱重八买通他们反咬一口!”
“是不是污蔑,一问便知。”
杨士奇突然出来,说:“可立刻派人去顺天查证李三家人的下落,再提审宁王府幕僚,就能水落石出!”
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三和秦岚,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宁王,心中怒火翻腾。
他尽管是念及兄弟情分,却更容不得构陷忠良的行径!
现如今,宁王是太祖之子,直接定罪恐动会摇宗室根基,他深吸一口气:“朱权!你身为太祖之子,却行此卑劣之事,实在是太令朕失望!即日起闭门思过,没有朕旨意不得出府!其府中幕僚通通交由锦衣卫严查,涉事者一律严惩!”
尽管废黜王爵,却相当于是软禁!
宁王瘫在地上,眼中满是怨毒。
这一次,他输了。
输在了一个丫头和一个粮商手里!
朱重八被释放的消息,很快就传到御史台时,他正站在禁室窗前,看着外面云卷云舒。
秦岚跑进来,脸上沾着灰尘,眼睛却很是灵动:“朱兄!你没事了吧!听皇上说要升你为左都御史呢!”
朱重八看着她额角的汗,以及微卷的发梢,知道她定是一夜未眠,到处为自己忙碌。
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,轻轻为她擦去脸颊的灰尘,动作温柔:“真是辛苦你啦。”
秦岚脸颊瞬间绯红,下意识地想躲,却又没动。
周围的锦衣卫侧过头,都假装没看见,还会偷偷憋着笑。
这朱御史和秦小姐,看起来真是越来越般配啦。
秦岚低下头,声音越发地小:“我爹爹说啦,等你忙完,要请你去家里吃饭呢。”
“可以呀。”
朱重八笑着答应,眼中装满了期待。
……
另一边,宁王府内。
朱权砸碎了所有瓷器,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意味:“混账!朱重八,秦岚,你们俩给本王等着!这梁子算是结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