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军绕道居庸关的第二天,朔风卷着飘雪,时不时的发出了呜咽的声音。
朱重八穿紧棉甲,正核对最后一批粮草清单,眉头越皱越紧。
本该寅时抵达的五十车粮草,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消息。
“朱兄,不然我派人去催一下?”于谦搓着冻红的双手,口吐白气道,“这天要是再耽搁,将士们晚上就得挨饿受冻啦。”
朱重八没说话,目光停留在账本上那几个字。
押运官……
汉王亲卫营校尉曲伟!
昨天汉王朱高煦主动请缨,说亲卫营熟悉漠北的地形,愿替主力押送粮草。
当时朱棣也没多想,直接就准了,现在想起来,处处透着阴谋。
“备马,去找找粮草队。”
朱重八亲自翻身上马,眉头不展,“于兄,你先守着中军大帐,如果我半个时辰还没回来,就立刻报知皇上。”
说完后,朱重八带着十名锦衣卫疾驰出营。
在四里地外,白茫茫的雪地里,他们终于在一处山坳里看到了粮草车队。
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大怒!
只见五十辆粮车乱七八糟地停靠着,押运的一群士兵都蜷在避风处烤火,居然没有一人看守粮车。
“你们的带队长官是谁?把他叫出来!”
朱重八跳下马,厉声呵斥。
士兵们吓得连忙起身,有些慌张道:“校尉大人说是去前面探路,让我们先在这等着。”
朱重八走到一辆粮车前,伸手掀开盖布。
麻袋里装的全都是粟米,可凑近一闻,隐约有股淡淡的草药味。
这是砒霜掺杂在粮食里的味道!
他心头大惊,接连掀开几辆粮车,几乎是有半数的麻袋都带着这股臭味!
朱重八刚准备下令搜查,就听身后传来朱高煦的声音。
“大人官威不小哇,本王的亲卫营押运粮草,什么时候还得轮到你来管了?”
朱高煦带着亲兵,突然出现在身后。
他的脸上挂着假笑,眼神很是可怕:“难不成朱大人这是在怀疑,本王的人会对粮草意图不轨?”
朱重八冷冷道:“没有,只不过粮草有异味,可能是受潮发霉,还得查验一番。”
他使了个眼色,身旁的锦衣卫立刻上前就控制住那些押运士兵。
朱高煦脸色骤变,暴跳如雷:“朱重八!你最好别太过分了!这些都是本王的亲卫,岂能让你随意盘问?”
朱重八无视了他,直接走到一个眼神躲闪的士兵面前,一字一句道,“我问什么你尽管答,粮草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?究竟是谁指使的?说了,本官可保你不死。”
那士兵瞥了眼身旁的朱高煦,双腿哆嗦:“没……没动手脚啊,估计……是路上沾了雪水,才可能有点味。”
“混账东西,还敢狡辩!”
朱重八猛地抽出尚方宝剑,剑指粮车,怒道:“本官已查实,这里都是砒霜!皇帝还在这附近,你哪儿来的胆子扯谎!你再不说,先斩了你祭旗!”
士兵被这举动给吓到了,直接奔溃了:“是……是校尉让我们在半道上往粮袋里掺东西的,我们不知道是砒霜啊!他只是说汉王有旨,让大军吃了这粮食闹肚子,趁机乱了军心。”
朱高煦气急败坏,上前猛的踹出一脚,道:“吃里扒外的狗奴才,本王先杀了你这个叛徒!”
“住手!”
朱重八横剑挡住,刹那间,火星四溅!
“汉王莫非是想杀人灭口?”
话音刚落,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踩雪声。
只见朱棣带着一队亲兵,飞快的赶到。
他刚才接到于谦急报,担心朱重八出事,亲自赶了过来,正好就撞见这一幕。
“出了什么事情?”
朱棣看着对峙的两人,又闻了闻粮袋,立刻就明白了一切。
朱高煦眼见事情败露,立刻就恶人先告状道:“父皇!是朱重八,他故意在粮车里放东西,想要污蔑儿臣!”
“究竟是谁做的,查校尉便知。”
朱重八继续说:“皇上,那押运的校尉曲伟肯定是跑了,不过他跑不远,臣请派锦衣卫前去追捕,把这投毒之人给揪出来!”
朱棣看着瑟瑟发抖的士兵,以及脸色惨白的朱高煦,心中早有了个大概。
他厉声道:“传旨!锦衣卫现在就去追捕曲伟,凡是参与此事的亲卫营士兵,通通拿下!汉王,此事没调查清楚前,你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前锋营,没有朕的命令,以后都不准再碰粮草军械!”
朱高煦吃了个瘪,只能咬着牙退下。
锦衣卫效率极高,不到两个时辰就追回了逃跑的校尉曲伟。
他在高压威慑下,很快承认了一切。
是汉王朱高煦让他在粮草里掺少量砒霜,剂量不足以致命,但是可以让士兵上吐下泻,从而扰乱军心。
最好能让朱棣在行军中染病,他这样就能趁机夺权。
“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!”
朱棣看着供词,气得浑身发抖,将供词摔在了赵王朱高燧面前。
“你看看你二哥干的好事!这是想让十八万大军都死在漠北吗?!”
朱高燧看着供词,脸上很快就沁出了细汗,但还是求情:“父皇息怒啊,我二哥也是一时糊涂。”
“糊涂?这可是谋反大罪!”
朱重八上前踏进一步,严肃道:“皇上,此事绝不能姑息!如果不严惩,以后军中再无纪律,如果人人效仿,后果那就不堪设想!”
朱棣深吸一口气,心里有些挣扎。
他终究还是念及父子情分,沉声说:“朱高煦护卫营涉案的校尉通通处斩,朱高煦削去亲王俸禄,罚俸十年,暂留前锋营戴罪立功,如果再犯错,必须严惩!”
虽未受到重罚,可是这对汉王来说,已是极大的羞辱。
消息传开,军中上下全都是很震惊,看向朱重八的眼神充满了敬畏。
这兵部侍郎不仅能查贪腐筹粮草,现在竟连汉王的算计都能识破,简直神了!
当朱瞻基找到朱重八时,见他正在检查新运的粮草,忍不住道:“先生,今天如果不是你细心,后果真的不敢想。二叔也太狠了,竟对自己人下毒。”
朱重八放下手中的东西,语气凝重:“太孙记住,行军打仗,最怕的不是外敌,而是内鬼。以后不管谁送的东西,吃的用的,都得先让别人试过再用,记住了吗?”
朱瞻基嗯了一声,看着朱重八在雪地里忙碌的背影,心中愈发地敬佩。
有这样的人护着大明,护着他
真好……
入夜后,中军帐内依旧很忙碌。
朱棣看着地图,对朱重八道:“今天如果不是你,不然大军真要全栽在居庸关了。你说,这老二会不会还有后招?”
朱重八指着地图上的岔路,继续说:“汉王现在被盯着,还掀不起什么大浪,倒是阿鲁台,咱们绕路的消息应该是已经泄露了,他绝对会在前方设伏,我们得再变一次路线。”
朱棣沉吟许久,道:“你想怎么走?”
“明日四更开拔,弃大道改走山间小径,直插阿鲁台老巢,打他个措手不及!”
朱棣抚掌大笑,道:“哈哈,那就依你!朕倒是要看看,究竟是阿鲁台的埋伏快,还是咱们的大明铁骑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