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幕边缘已经开始泛灰,像烧糊的纸边卷了起来。八戒盘坐在祭坛上,手指缝里卡着碎血壳,掌心那块幽蓝碎片正一抽一抽地闪,跟快没油的灯似的了。
他低头看了眼,心里嘀咕:“这次老猪伤的不轻,再撑两刻?撑—”
海浪开始慢慢地起来,“哗啦—哗啦—哗啦—”一声一声慢慢变大。
八戒知道,就是龙太子没在,龙宫耳目应该是察觉到了祭坛异动,巡逻水族应该是在逼近渔村了。
他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碎片上。蓝光“嗡”地一震,光幕重新绷直,海浪撞上去“啪”地炸开,像是撞上了一堵铁墙。
八戒晃了晃脑袋,站起身,腿有点软,稍微一个趔趄,扛起钉耙,冲人群低喝:“等我回来!俺先去龙宫喝顿酒,顺便把他们祖宗牌位顺出来当柴烧!”
一转身,“噗通—”早跃入海眼。
——同时,龙宫,东角门。
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小姑娘,正踮着脚,拿麦芽糖丝往守卫的龙鳞缝里蹭。
那虾兵挠了挠腰,刚想低头,脚下一滑,“啪叽”摔了个仰面朝天,手里的三叉戟“当啷”飞出去老远。
“哎哟对不起大人!”阿九赶紧上前扶,顺手把一碟糖点塞进他怀里,“这是我新做的‘浪打浪’,您尝尝?”
虾兵哼哼着爬起来,嘴上说不要,手已经摸上一块糖做的小鱼。
刚咬一口,眼睛就直了:“这……这甜里带咸,咸里还回甘?!”
“那是,”阿九眨眨眼,“我用退潮时的露水熬的糖浆。”
她趁机一溜烟钻过门禁,手里攥着一根糖画笔,笔尖微微发烫。
这可是八戒走前,老神仙悄悄塞给她的:“能熔金断玉,也能画龙点睛——但最好只用来画糖。”
阿九没问为什么,她只知道,那天八戒临走时,她举着新画的糖蝉,问他:“下次来,还想吃什么味?”
虽然他笑而不语。
阿九知道,这位叫老朱的人,是他的恩人,是他帮她打败了那个抢她糖画模子的仇人。跟帮她支起糖画摊的老神仙爷爷一样亲。
她一直记着。
现在,她要让他又吃上真正的糖,还喝上真正的酒。
——龙宫正殿,寿宴已开。
珊瑚桌摆得满满当当,龟丞相刚念完贺词,龙王端坐高位,捋着胡须直乐呵:“今年寿辰,太子也回来了,好!好!三界升平,泽被苍生啊!”
底下群臣齐声恭贺,声浪震得水晶穹顶直打颤。
没人注意到,礼乐队里多了一个敲竹梆子的“仙乐师”。
八戒披着件破旧仙袍,头上歪扣着一顶金冠,一边敲一边哼:“天庭贺寿,礼到人不到,酒到——嗝——就够了。”
他早摸进了寒玉窖,撬了“醉龙酿”的封泥,倒出一坛,把一点漆黑的墨汁送了进去。
那是敖丑救他时吐出的残留物,尚余遮神识的气息,他知道喝了自让人吐真言。
“来来来,太子殿下!”八戒端着酒坛子挤到主桌前,嗓门洪亮,“天庭特赐,醉龙酿—限量版·仙气酒!”
太子眯眼打量他:“你谁?”
“天庭膳司外派专员,专管酒水安全!”
八戒拍着胸脯,“这酒我亲自验过,三滴入喉,魂飞魄散——哦不,是飘飘欲仙!”
太子一笑:“好!本宫正愁无酒助兴。”
“咕咚—咕咚—”连饮三杯。
笑眯眯起身,拍着桌子,哼起了小曲:
“海眼深处炼灵珠,千魂万魄一口收—好—苦行僧—三界无味——嗝——这才叫清净无味,这才叫大道归流!”
“来了!”八戒心中一喜。
赶紧又倒上一杯,笑眯眯双手奉上:“殿下说得对!那这‘苦行僧派’,是不是想让三界都变成没滋没味?”
太子一愣,随即大笑:“你……你倒知道?对对对!他们要的就是无悲无喜,无香无腥!等定海珠炼成,天下再无五味——嗝——连糖画都得改成白纸!”
八戒心里咯噔一下,哈着腰,脸上笑容没减。
“大—大王—匾—匾变了—!”
这时,一个虾兵慌慌张张指着匾额喊。
“什么?”龙王正要举杯,一听这话,抬头一看,当场愣住。
金柱高悬的“泽被苍生”四个大字,不知何时变成了“榨骨吸髓”!字是金的,可笔画里透着糖丝的柔光,还在微微融化。
“谁干的?!”龙王怒吼。殿内鸦雀无声。
阿九躲在珊瑚丛后,手里糖画笔还冒着热气。她刚改完字,就看见八戒一眼喵见了她。没吱声,只在殿里悄悄眨了眨眼。
她咧嘴一笑,悄声嘀咕:“醉蝉味,得配酒才够劲。”
——殿内,乱成一锅粥。
龙王气得龙须直抖,正要下令搜宫,忽然闻到一股异香。
“这酒……这酒怎么这么香?!”
他一把抢过太子手里的酒杯,仰头灌了下去。
下一秒,龙王眼睛瞪得像铜铃,龙尾一甩,龙袍“哗啦”脱手,光着膀子踩上珊瑚桌,扭腰摆胯跳起了踢踏舞!
“咚咚咚!哗啦啦!咚咚咚!”
满殿龙族傻眼了。太子想拦,结果脚下一软,直接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底下。
八戒一看时机到了,抄起半坛剩下的“醉龙酿”,往怀里一塞,转身就往偏殿溜。
路过那块匾时,他抬头看了眼。
“榨骨吸髓”四个字正一点点化开,糖水顺着金边往下滴,在龙鳞地上积了一小滩。
他伸手接了一滴,舔了舔。
甜的,带着点海风的咸,对,正是阿九的糖蝉味。
他笑了。
刚要走,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:“抓住那个敲竹梆子的!他偷了御酒!”
八戒头也不回,一脚踹开侧门,纵身跳进海流。
水“哗”地合上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可龙宫大殿里,龙王还在跳舞,太子在桌底打呼,匾额上的糖字快要消失,只剩最后一笔“髓”字的末尾,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糖珠。
阿九从珊瑚后探出头,看了眼空荡荡的殿角,又望了眼幽深的海道。
她掏出最后一块糖画,是只蝉,翅膀薄得能透光。
轻轻咬下一小块,含在嘴里。
远处,海流翻涌,一道黑影正贴着礁石疾行,怀里酒坛晃荡,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。
阿九低声说:“快点回来啊,我给你画个‘醉蝉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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