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青禾遇风 > 第三十四章 古籍新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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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谷雨过后,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教室的旧书案上,沈砚秋正翻着一摞泛黄的古籍,忽然指着其中一本对青禾道:“这册《春秋公羊传》虫蛀得厉害,得赶紧修补,不然再过些日子就没法看了。”

青禾凑近一看,书页边缘布满虫洞,有些字迹已模糊不清:“先生,这书是前几日从县学旧藏书楼找出来的吧?当时您说要整理散佚的古籍,没想到损坏得这么严重。”沈砚秋叹了口气:“县学荒废多年,藏书楼漏雨受潮,好多珍贵的典籍都毁了。咱们清风学堂虽小,却得把这些文脉续上。”

正说着,温砚抱着个木箱进来,里面装满了从街坊家收集的旧书:“先生,陈老汉家找出几本医书,说是他过世的父亲留下的;王大婶家有本《女诫》,纸都脆了。”沈砚秋拿起那本《女诫》,指尖轻轻拂过封面:“都是有用的书,先分类登记,虫蛀的、霉变的分开处理。”

孩子们听说要修古籍,都围了过来。顾公子指着书上的虫洞:“先生,这些小洞能补好吗?”沈砚秋笑着点头:“能,就像你们写错字可以涂改,书页坏了也能修补。今天我们不上课,学修书如何?”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,阿丫捧着自己的绣绷:“我会绣花,补书是不是和绣花一样?”

沈砚秋取出准备好的工具:竹镊子、糨糊碗、桑皮纸,还有一小捆细棉线。“修书要心细如发,”他拿起一页残破的书页,“先要用镊子把碎纸轻轻挑开,再用糨糊粘上新纸,最后压平晾干。”他示范着修补虫洞,枯瘦的手指在纸上灵活移动,仿佛在进行一场精细的手术。

青禾和温砚也跟着学,青禾负责调制糨糊,温砚则用细针将撕裂的书页对齐。孩子们围在旁边,张默学着先生的样子用镊子夹纸,却不小心弄破了一页,急得眼圈发红。沈砚秋拍拍他的头:“无妨,修书本就是慢慢练的手艺。当年我初学修书,弄坏的书比这多得多。”

午后潇诀派人送来一马车东西,打开一看竟是各种修书工具:牛角马蹄刀、特制的糨糊、还有几十刀上好的宣纸。小厮说:“公子听闻先生在整理古籍,特意从京城老字号‘文宝斋’淘来这些物件,还说若有缺的尽管开口。”沈砚秋抚摸着光滑的宣纸,笑道:“潇公子有心了,这些纸修补古籍正好。”

阿里带着儿子阿木也来帮忙,阿木虽汉语说得不流利,却学得格外认真。他用西域带来的细羊毛笔蘸着糨糊,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书页边缘,沈砚秋看了赞许道:“这孩子手稳,是修书的好料子。”阿里得意地说:“我们西域人修补羊皮卷也是这般细致!”

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争执声,只见孙先生和一个穿长衫的老者在门口拉扯。“这些书都是我家传的,凭什么给你们学堂?”老者气冲冲地喊。沈砚秋连忙出去,那老者见了他愣了愣,随即拱手道:“原来是沈先生,小老儿是城西的周秀才,家里遭了火灾,就剩下这箱书,本想卖了换些粮食,孙先生却说要收去修书。”

沈砚秋打开书箱,里面竟是几本宋刻本的《论语》,虽有些焦痕,却字字清晰。“周兄这些书可是宝贝,”沈砚秋肃然道,“卖了可惜。这样吧,学堂先借去修补,修好后抄录副本还你,再送你十石粮食,如何?”周秀才眼睛一亮:“真的?先生说话算数?”沈砚秋指着墙上的“立德树人”匾额:“我沈砚秋在这匾额下教书三十年,从不说空话。”

周秀才喜滋滋地留下书,孙先生看着那些焦痕叹道:“可惜了这些好书。”沈砚秋却道:“能留存下来已是幸事。你看这书页虽有火痕,字迹却完好,就像人受过磨难,风骨仍在。”他让青禾取来特制的药水,“这是用皂角和白芨熬的,能去焦痕,咱们试试。”

傍晚时分,县衙的信使送来公文,李县令说要在县学设“古籍修复坊”,请沈砚秋主持其事,还拨了专款购置工具。青禾看着堆积如山的古籍,担忧道:“先生,这么多书咱们何时能修完?”沈砚秋指着窗外:“你看那菜畦里的苗,一日日长,总会成熟。修书也是如此,日积月累,总有修完的一天。”

夜里学堂的灯亮到很晚,沈砚秋带着青禾和温砚整理书目,每本书都要登记书名、破损程度、修复方法。沈砚秋忽然指着一本没有封面的书道:“这本是《农桑辑要》,当年苏夫人特意让人抄录的,里面记着好多适合本地的耕种法子,修好后给陈老汉他们看看正好。”

第二日一早,张猛扛着个新做的木架进来:“先生,这是我照着您画的图样做的晾书架,修好的书能架在上面晾干。”架子上还特意刻了花纹,青禾笑着说:“张大哥这手艺越来越好了,不像铁春联那么硬邦邦的。”张猛挠头笑:“修书是精细活,架子也得做得秀气些。”

孩子们把修好的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架上,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书页上,那些修补过的痕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,像给古籍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外衣。阿丫指着一本《千字文》道:“这书补好后,字更清楚了!”沈砚秋点头:“古籍就像老人,需要好好照料才能长寿,这些书能再教几辈人读书,才不算白活一场。”

楚风和林文也来帮忙,林文是翰林院编修,最懂版本考证,他翻到一本《楚辞》惊喜道:“这竟是元刻本!比京城国子监的藏本还完整些!”沈砚秋笑道:“咱们这小地方藏龙卧虎,说不定还有更多宝贝没发现呢。”楚风立刻道:“我让衙役们去各村告示,谁家有旧书都可以送来学堂,修好后还能留副本给他们。”

午后下起小雨,学堂里却暖意融融。沈砚秋教孩子们用桑皮纸做书套,青禾则煮了浆糊,温砚在一旁抄写模糊的字迹。周嬷嬷端来点心,看到满室的书笑道:“先生回来后,学堂里书香味都变浓了。”沈砚秋望着窗外的雨丝:“书是活的,你对它用心,它就会把知识传给你,这就是文脉传承。”

忽然阿木举着本书跑来,指着其中一页咿咿呀呀地说,阿里翻译道:“他说这书上的图画和西域的壁画很像!”众人凑过去看,竟是本唐代的《丝路图》,上面画着骆驼商队和西域城邦。沈砚秋抚掌道:“这可是佐证丝绸之路的重要文献!阿木立大功了!”阿木得意地挺起小胸脯,孩子们立刻围着他要看西域的故事。

夕阳西下时,第一批修复好的古籍整齐地摆在新书架上,沈砚秋在每本书的扉页写下“清风学堂修复”字样,字迹苍劲有力。青禾看着师尊布满薄茧的手,忽然明白,先生修复的不仅是古籍,更是断裂的文脉,是孩子们心中对知识的敬畏与渴望。

夜色渐深,沈砚秋仍在灯下批注古籍,青禾给他披上外衣,看到桌上摊开的《清风学堂藏书目录》,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半本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洒在书架上,那些泛黄的书页仿佛在轻轻呼吸。青禾知道,这些被修复的古籍,会像种子一样在孩子们心中发芽,长出一片知识的森林,而这片森林,将庇护着清风学堂的文脉,岁岁常青,代代相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