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祐元年，十一月初一。大寒。
汴京皇城，钦安殿。门窗紧闭，殿内燃着数十盏长明灯，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肃杀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水味、陈年骨殖的腐朽气息，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、混合着恐惧与愤怒的凝重。
殿中央，一方巨大的紫檀木台上，覆盖着明黄绸缎。绸缎之下，是先帝真宗赵恒的遗骸。时隔二十载，这位曾开创“咸平之治”、晚年却笼罩在“狸猫换太子”疑云中的帝王，其骸骨被重新启出，只为揭开那场离奇驾崩的惊天血案！
以老裕王为首的宗室勋贵、三朝元老，身着素服，肃立两侧，面色凝重如铁。沈砚一身玄色蟒袍，立于木台之侧，眼神锐利如鹰，紧盯着负责主验的太医令孙思邈（虚构）的每一个动作。韩琦重伤未愈，由亲兵搀扶，立于沈砚身后，目光如刀。柳如眉虽双耳失聪，面色苍白如纸，却依旧坚持到场，她裹着厚厚的裘衣，坐在角落的软椅上，目光沉静如水，落在苏瑾留下的那本摊开的《海毒纲目》上。
孙思邈须发皆白，手持特制的银质探针，动作轻柔而精准。他屏息凝神，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颅骨上的锦缎。灯光下，那具早已玉化的头骨枕骨位置，三十六处细密的黑色孔洞，清晰可见！孔洞边缘骨质发黑，散发着淡淡的、混合着杏仁苦味和金属锈蚀的怪异气息。
“枕骨风府穴周遭，三十六孔…深陷骨膜…与周怀仁脉案所载，完全吻合…”孙思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他取过一根细如牛毛、中空的特制银针，蘸取苏瑾秘制的显影药液，极其小心地探入其中一个孔洞。
银针缓缓深入。片刻后，孙思邈手腕微动，极其缓慢地将银针抽出。
针尖之上，并未带出骨屑，而是沾着一小团极其粘稠、色泽暗沉的——蓝绿色凝块?！凝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，散发出更浓郁的杏仁苦味！
“毒胶！”孙思邈失声低呼，脸色瞬间煞白，“果然…是剧毒入脑！”
“是何毒物？！”沈砚一步上前，声音冰冷如刀。
孙思邈将银针上的凝块小心刮入琉璃皿中，又取过苏瑾的《海毒纲目》，手指颤抖着翻到其中一页。页面上，用朱砂绘制着一枚极其精巧、细如发丝、尾部带着细微倒钩的蜂针图案，旁边娟秀的笔迹标注着：
??“高丽秘制‘蜂皇针’，针体中空，内灌‘渤海蓝晶砒’提纯液‘无影霜’。入体遇血则凝，遇热则化，无色无味，杀人于无形。唯遇强酸，可显其形。”??
高丽蜂皇针！渤海无影霜！
铁证如山！与柳府地窖发现的渤海砒霜膏、周怀仁脉案记载的枕骨毒胶，完全一致！
“高丽…渤海…”韩琦眼中怒火升腾，“萧绰！又是这辽国妖后！”
沈砚胸中杀意翻涌，他强压怒火，对孙思邈道：“按苏少卿之法！验！”
孙思邈深吸一口气，取来一小瓶特制的、气味极其刺鼻的浓醋。他屏住呼吸，用银针蘸取一滴浓醋，极其小心地滴在琉璃皿中的蓝绿色凝块上。
“滋——！”
凝块遇醋的瞬间！
一股极其淡薄、却异常刺鼻的蓝绿色烟雾，猛地从凝块上升腾而起！烟雾迅速在空气中弥漫、扩散！
“快！琉璃板！”孙思邈急喝！
旁边助手立刻将一块事先准备好的、表面极其光滑洁净的巨大琉璃板，迅速覆盖在烟雾升腾的琉璃皿上方！
烟雾接触到冰冷的琉璃板表面，瞬间凝结！并未形成水珠，而是在琉璃板上勾勒、延展、凝固！
瞬息之间！
一幅由蓝绿色烟雾构成的、清晰无比的契丹文字符，赫然显现在琉璃板上！
字迹铁画银钩，扭曲狰狞，充满了异域的蛮横和阴冷：
??“三更星移，棺转归墟”??！
三更星移！棺转归墟？！
柳如眉虽听不见，但目光死死锁定琉璃板上的烟雾字迹！她瞬间认出契丹文，瞳孔骤然收缩！三更！又是三更！星移？北斗位移？棺转归墟？辽宫地窖那三尊龙棺？！归墟？！
这毒胶凝块中，竟隐藏着萧太后留下的、指向“三更”行动和“龙棺归墟”的密令？！
“妖言惑众！亵渎先帝！”一声尖利刺耳的厉喝，猛地炸响！
只见一直沉默旁观的皇城司都知李舜臣，猛地从班列中冲出！他脸色铁青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怨毒，指着琉璃板上的契丹文字，厉声嘶吼：
“此乃辽国妖术！污蔑圣躬！毁我大宋国本！孙思邈！沈砚！你们竟敢用此邪法，玷污先帝遗骨！其心可诛！来人！给本都知砸了这妖板！拿下这群逆贼！”
他身后几名心腹太监和侍卫，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上，就要抢夺、砸毁那块记载着惊天密文的琉璃板！
“谁敢？！”沈砚怒目圆睁，一步踏出，挡在琉璃板前！腰间佩刀瞬间出鞘半寸，寒光凛冽！韩琦的亲兵也同时拔刀，怒目而视！殿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！
“李舜臣！”老裕王须发戟张，厉声呵斥，“验尸乃宗室公议！证据确凿！岂容你放肆！”
“证据？”李舜臣脸上肌肉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，声音尖利，“这妖雾鬼画符就是证据？分明是沈砚这妖星勾结辽国，用邪法构陷先帝！毁我大宋根基！裕王！诸位宗亲！莫要被妖人蒙蔽！今日若不拿下沈砚，毁去这妖物，我大宋国祚危矣！”
他话音未落，竟亲自上前，猛地抓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铜制烛台，不顾一切地狠狠砸向那块琉璃板！
“住手！”沈砚厉喝，挥臂格挡！
“砰——！”
烛台被沈砚手臂格开，砸在地上，发出巨响！但碎裂的铜片和飞溅的蜡油，却有几滴溅到了琉璃板边缘！
“咔嚓！”
琉璃板边缘瞬间裂开几道细纹！板面上那蓝绿色的契丹文字，也随之扭曲、模糊了一角！
“砸！给本都知砸了它！”李舜臣状若疯魔，嘶声咆哮！他身后的太监侍卫再次扑上！
“保护证物！”沈砚怒吼，与韩琦亲兵奋力阻拦！殿内瞬间陷入混乱！推搡！怒骂！兵刃碰撞！宗室勋贵们惊骇后退，场面一片狼藉！
就在这混乱不堪、琉璃板岌岌可危之际！
沈砚眼中寒光爆射！胸中怒火与一股源自血脉的悲愤轰然炸开！他不再犹豫，猛地咬破舌尖，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在掌心！随即，他无视周围混乱，一步跨到紫檀木台前，将沾满鲜血的手掌，狠狠按在先帝真宗遗骸那布满三十六毒孔的枕骨之上！
“陛下！不肖子孙沈砚！今日以血为祭！为您讨还公道——！”
滚烫的鲜血，瞬间浸染了森白的头骨！更顺着那三十六处细密的毒孔，疯狂地渗入其中！
嗡——！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阴寒悸动，猛地从遗骸深处传来！
紧接着！
“噗！噗噗噗——！”
那三十六处被龙血浸透的毒孔之内，原本沉寂的蓝绿色凝块，瞬间剧烈沸腾、膨胀！一股股更加浓郁、颜色深得发黑的毒烟，混合着刺鼻的硫磺和焦糊味，猛地从孔洞中喷涌而出！
“小心毒烟！”孙思邈失声惊呼！
众人惊恐后退！
然而！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！
喷涌的毒烟并未四散，而是在遗骸上方尺许的虚空之中，迅速汇聚、扭曲、变形！
瞬息之间！
一幅由浓黑毒烟构成的、清晰无比的立体影像，赫然悬浮在众人眼前！
那并非文字，而是一幅——残局象棋盘?！
棋盘纵横十九道，楚河汉界分明！红黑双方棋子残缺不全，但残局态势却惊心动魄！红方仅余一帅、一士、一相，被黑方一车、一马、一卒死死围困于九宫死角！黑卒已逼近红帅一步之遥！红帅岌岌可危，败局已定！
棋盘之上，黑方将位棋子，并非“将”，而是一枚雕刻着狰狞狼头的——契丹将印?！
红方帅位棋子，则是一枚雕刻着五爪金龙的——大宋玉玺?！
而在棋盘边缘，一行由烟气凝聚的、扭曲的契丹小字，盘踞：
??“壬寅残局，萧凤屠龙”??！
壬寅残局！萧凤屠龙！
烟雾棋盘！契丹将印！大宋玉玺！萧凤屠龙！
这由先帝遗骨毒孔中喷出的毒烟，竟凝聚成一幅象征壬寅年（真宗驾崩年）宋辽国运对弈的残局！黑方契丹（萧凤）已将红方大宋（真龙）逼入绝境！屠龙在即！
这哪里是毒烟？这分明是先帝死不瞑目的怨念！是萧太后以毒弑君、篡夺国运的滔天罪证！是刻入骨髓、融入毒胶的亡国诅咒！
“先帝…先帝啊！”老裕王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烟雾残局，老泪纵横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！其余宗室勋贵，无不面色惨白，浑身颤抖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悲愤和骇然！
李舜臣看着那悬浮的“萧凤屠龙”残局，脸色瞬间灰败如死！他嘴唇哆嗦着，想要说什么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！他最后的狡辩和疯狂，在这由先帝遗骨泣血凝聚的铁证面前，彻底崩塌！
沈砚缓缓收回染血的手掌，看着那悬浮的烟雾残局，再看向李舜臣那失魂落魄的嘴脸，眼中再无半分波澜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决绝的审判。
“李舜臣！”沈砚的声音响彻死寂的大殿，“通辽弑君！构陷皇子！罪证确凿！天理难容！皇城司何在？！”
“在！”殿外早已待命的、忠于沈砚的皇城司缇骑齐声怒吼，声震殿宇！
“拿下逆贼李舜臣！押入天牢！听候发落！”
“遵命！”缇骑如狼似虎，瞬间将瘫软在地的李舜臣及其党羽死死按住！
李舜臣被拖走，再无半分挣扎。他最后的目光，死死盯着那幅缓缓消散的烟雾残局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…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。
烟雾渐渐散去。钦安殿内，死寂无声。唯有先帝遗骨枕骨上那三十六处漆黑的毒孔，无声地注视着这迟来了二十年的审判。
沈砚走到紫檀木台前，对着先帝遗骸，缓缓跪下，深深叩首。
“陛下…安息吧。这盘残局…沈砚，接着下！”
他抬起头，目光穿透殿门，望向北方辽国的方向，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。
萧绰！萧凤！
这盘以江山为棋、以人命为子的残局，我沈砚，接下了！
壬寅年的血债，大宋的国运，龙纹的宿命…
我们，归墟见！
??下一章预告：??
毒烟凝残局，遗骨泣血证！壬寅棋局现，萧凤屠龙惊！李舜臣伏诛，弑君案终白！然烟雾棋盘所指，绝非终点！辽宫龙棺，渤海归墟，萧太后的“凤吞龙”之局，已至终章！沈砚以龙血为誓，接续壬寅残局！这盘关乎三国国运的生死棋，如何在归墟之畔落子？龙纹胎记与北斗星图的共鸣，能否逆转“萧凤屠龙”的死局？柳如眉的无声世界，能否洞悉棋局最后的杀招？钦安殿的钟声，为旧案而鸣，更为…最终的对决而响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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