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祐元年，十一月十五。小雪。
汴京的烽烟尚未散尽，渤海的寒涛已卷起新的杀机。李元昊携半块照心镜退兵西夏，留下的却是汴京满目疮痍和渤海深处无法消散的疑云。那半块残镜，是战利品，更是诱饵。沈砚深知，李元昊绝不会甘心失败，渤海归墟的秘密，是西夏与辽国共同的野心，也是北斗会最终的目标。
汴河码头，朔风如刀。残破的漕船尚未修复，但一支由韩琦旧部水师精锐和皇城司死士组成的船队，已悄然集结。船帆猎猎，甲胄森然。沈砚立于旗舰船首，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翻卷。他手中紧握着那半块边缘参差、镜面幽暗的照心镜碎片。镜框断裂处，冰冷的青铜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归云楼烈焰的余温。
“沈将军，风向转西北，利于出航。”水师统领王舜臣（虚构，韩琦旧部）沉声禀报，这位曾在黄河水战中屡立奇功的老将，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。
“启航。”沈砚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他目光投向东方，那片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、传说中吞噬一切的——渤海。
船队劈波斩浪，驶向未知的深渊。海天之间，一片死寂的灰蒙。唯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单调声响。柳如眉裹着厚厚的狐裘，坐在舱内。双耳的寂静隔绝了外界的声音，却让她的视觉和感知变得异常敏锐。她摊开苏瑾留下的海图残卷和父亲笔记中关于渤海“归墟”的零星记载，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，试图在无声的世界里，拼凑出那片死亡海域的轮廓。
三日航程，风浪渐急。铅灰色的云层低垂，仿佛触手可及。海面不再是单调的灰，而是翻滚着墨绿色的、充满不祥气息的浊浪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。
黄昏时分，残阳如血。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，如血的余晖，泼洒在汹涌的海面上。
“将军！快看！”瞭望塔上的水兵发出嘶哑的惊呼，指向船队左前方！
只见李元昊退兵时“不慎”遗落的那半块照心镜碎片，此刻正被沈砚高举在船首！幽暗的镜面，在如血残阳的照射下，竟骤然爆发出一点极其凝聚、刺目欲盲的——金色光斑?！
光斑并非静止！它在镜面上急速游走、跳跃！最终，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、只有拇指粗细的金色光束，无视翻涌的海浪和低垂的云层狠狠刺向东南方向的海平线尽头！
光束落点，并非虚无的海面，而是一座在暮色中若隐若现、黝黑的——孤悬礁岛?！
“追光！目标礁岛！全速前进！”沈砚厉声下令！声音在呼啸的海风中依旧清晰！
船队调转船头，鼓起风帆，朝着光束指引的方向，破浪疾驰！
礁岛越来越近。嶙峋的黑色礁石，在暮色和浪花的拍打下显得狰狞可怖。岛上光秃秃的，不见草木，只有陡峭的岩壁。
船队艰难地在礁石群中找到一处勉强可以停靠的浅湾。沈砚、柳如眉、王舜臣率领数十名精锐死士，弃船登岛。
他们沿着光束最后消失的方向，攀上岛中央最高的一处峭壁。
就在峭壁中央，一块相对平整、颜色略深的巨大岩壁前，众人停下了脚步。
岩壁上，并非天然纹理，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、深浅不一的——人工凿刻的痕迹?！
痕迹并非汉字，也非契丹文或西夏文，而是线条更加粗犷、古朴、带着原始野性力量的——女真文字?！文字缠绕、延伸，最终构成了一幅覆盖了整个岩壁的巨大星图！
星图浩瀚繁复，主体依旧是熟悉的北斗七星。但这一次，勺柄并非指向北极，而是指向东南深海！勺心位置，那颗狰狞的辅星图腾，被刻意放大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。
更令人震撼的是，在星图的核心区域，围绕着那颗燃烧紫焰的辅星，清晰地标注着三个醒目的、用朱砂混合某种特殊矿物描绘的坐标点！坐标旁，分别用女真文和汉字双语标注：
?东北：宋真宗永定陵（汴京西北）??
?西北：辽圣宗庆陵（辽上京附近）??
?西南：西夏景宗（李元昊之父）疑冢（贺兰山某处）??
宋、辽、夏！三国先帝陵寝！呈三角之势，拱卫着星图中心的辅星！
而在辅星图腾的正下方，一行更加古老、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女真大字，烙印在岩壁上：
??“承天皇太后萧绰壬戌年五月初五辰时三刻”??
萧太后生辰八字！赫然刻在三国帝陵拱卫的星图中心！
这星图！这标注！已非单纯的航海图或藏宝图！这是赤裸裸的——三国帝陵风水镇魇图?！以三国先帝陵寝为阵眼，以北斗辅星为枢纽，以萧太后生辰为引！这是何等阴毒、何等狂妄的诅咒和亵渎！要将宋、辽、夏三国的国运龙脉，尽数献祭给那颗象征毁灭和混乱的北斗辅星！最终指向的，必然是那吞噬一切的归墟！
“妖后！毒妇！”王舜臣气得浑身发抖，一拳砸在冰冷的岩壁上！
沈砚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，胸中怒火翻腾，几乎要将这妖异的星图焚毁！萧绰的野心，已非吞并一国，而是要献祭三国，以万民血骨，铺就她“凤吞龙”的通天之路！
“拓印！”沈砚声音嘶哑，带着刻骨的寒意，“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！这是铁证！”
精通拓印的工匠立刻上前，取出特制的韧性皮纸和墨汁，小心翼翼地将整幅岩壁星图拓印下来。
就在拓印即将完成，最后几处细节需要仔细描摹时——
“将军！韩帅…韩帅他跳下去了！”一名死士突然指着峭壁下方，失声惊呼！
沈砚猛地转头！只见峭壁之下，靠近海面的位置，有一处被海浪常年冲刷形成的、极其隐蔽的凹洞！洞口幽深，海水倒灌。而浑身浴血、重伤未愈的韩琦，竟不知何时挣脱了搀扶他的亲兵，纵身跃入了那冰冷刺骨、暗流汹涌的海水之中！目标直指洞口！
“韩帅！”沈砚目眦欲裂！韩琦重伤之躯，如何经得起这冰冷海水的侵蚀和暗流的撕扯？！
“快！救人！”沈砚厉吼，不顾一切地冲向峭壁边缘！
几名精通水性的死士立刻紧随沈砚，跃入海中！
海水冰冷刺骨，瞬间夺走体温。水下能见度极低，暗流撕扯着身体。沈砚强忍寒意和胸口的闷痛，奋力下潜，朝着那处幽暗的洞口游去。
洞口狭窄，仅容一人通过。沈砚率先钻入。洞内并非完全黑暗，洞壁似乎镶嵌着某种能发出微弱磷光的矿石，映照出幽绿的光线。洞内空间不大，尽头处，赫然矗立着一座半人高、通体覆盖着厚厚海藻和藤壶的——青铜机关?！
机关造型古朴，中心是一根粗如儿臂、锈迹斑斑的青铜枢轴！枢轴顶端，并非指针，而是一个凹陷的圆形印槽！印槽的形状…沈砚瞳孔骤缩！竟与传国玉玺的螭钮底部轮廓，?分毫不差?！
韩琦正半跪在青铜机关前，脸色因寒冷和失血而惨白如纸，身体微微颤抖，但他的右手，却死死按在青铜枢轴之上！显然，他发现了这个机关，并试图启动！
“韩帅！不可！”沈砚在水中无法发声，只能拼命打手势！
然而，韩琦似乎已陷入一种半昏迷的执念状态，他猛地用力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青铜枢轴之上！
“嘎吱——吱呀呀——！”
一阵令人牙酸的、仿佛来自远古的金属摩擦声，猛地从青铜机关内部响起！整个洞穴都随之震动！
紧接着！
“轰隆隆——！”
洞穴深处，那面与海水相连的石壁，竟毫无征兆地向内缓缓滑开！露出一个黑黢黢黢的、深不见底的巨大洞口！冰冷的海水瞬间倒灌而入！
一股远比外界海水更加刺骨、带着浓烈铁锈和深海淤泥腥味的寒流，从洞内涌出！瞬间将沈砚和韩琦冲得倒飞出去！
“噗！”韩琦喷出一口鲜血，彻底昏迷，被紧随其后的死士死死抓住。
沈砚强稳身形，目光死死盯住那洞开的石门！门内幽深，海水浑浊，隐约可见巨大的石柱轮廓，支撑着一个庞大的水下空间！仿佛一座沉没的远古神殿！
更令人心悸的是！在石门洞开的瞬间！那座青铜机关中央的枢轴顶端，那凹陷的玉玺印槽内，竟缓缓升起一个由青铜铸造、表面覆盖着绿色铜锈的——螭钮印模?！
印模的造型、纹路、甚至那缺失一爪的细节，竟与汴京太庙中那方被鲁妙手鉴定为赝品的“蓝田透骨青”玉玺螭钮，?一模一样?！
这青铜机关，竟能拓印玉玺？！它在此处，是开启水下秘境的钥匙，还是…某种验证身份的陷阱？！
沈砚心中警铃大作！他立刻示意死士将昏迷的韩琦拖出水面，自己则强忍刺骨寒意和胸口的剧痛，游向那青铜印模。
他伸出手，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印模表面。就在接触的瞬间！
嗡——！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感，顺着指尖传入！仿佛这沉寂千年的青铜死物，被他的触碰唤醒！
与此同时！
那缓缓升起的螭钮印模表面，覆盖的铜锈和附着物，在海水冲刷下，竟开始片片剥落！露出下方光滑的青铜本体！
沈砚瞳孔骤缩！他猛地将印模从枢轴上拔下！
印模入手沉重。沈砚将其翻转，看向底部——那本该是印文的位置！
底部并非光滑，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凹痕！凹痕排列组合，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！
沈砚毫不犹豫，将印模底部，狠狠摁在随身携带的、用于记录的特制防水油布之上！
油布上，清晰地拓印下了印模底部的纹路！
然而，那并非文字，也不是图案，而是一片看似杂乱无章、毫无意义的细微划痕！
“无用？”沈砚眉头紧锁。
就在这时！
一滴冰冷的海水，从洞顶滴落，恰好落在油布拓印的纹路上！
“滋——！”
油布上那片看似杂乱的划痕，在海水浸润下，竟瞬间扭曲、变形、重组！
片刻之后！
一幅清晰无比、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，在油布上显现出来！
画面中央，是一只展翅欲飞、姿态高傲、却生着两个狰狞头颅的——凤凰！双头凤的利爪之下，死死踩踏着一条被撕裂的、鳞片剥落的——五爪金龙！凤首高昂，龙首低垂，充满了征服与践踏的意味！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在双头凤的羽翼之间，用极其细密的血红色纹路，勾勒出三个铁画银钩、充满了怨毒和野心的契丹大字：
??“凤吞龙”??！
画面栩栩如生，血腥而妖异！那血红的“凤吞龙”三字，仿佛是用真正的鲜血书写，在幽暗的水下洞穴中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光！
?螭钮印模！双头凤踏龙！凤吞龙血契！??
这青铜机关拓印下的，根本不是什么玉玺印文！而是萧太后“双头凤”践踏大宋“五爪金龙”、昭示其“凤吞龙”野心的——血契图腾?！
沈砚死死攥着那块拓印着血契图腾的油布，再看向那洞开的、通往未知深渊的水下石门，一股比海水更刺骨的寒意，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。
这礁岛，这星图，这机关，这血契…都是萧太后布下的局！是挑衅！是诅咒！更是通往最终战场——归墟的死亡路标！
??下一章预告：??
女真星图镇三国陵，萧后生辰引归墟！青铜枢现螭钮印，海水浸染凤吞龙！水下石门洞开，幽冥殿宇隐现。韩琦重伤濒危，沈砚手握血契。这拓印的“凤吞龙”是战书，还是开启地狱的钥匙？水下石门后，是埋葬三国的龙棺，还是萧太后“凤代龙”的祭坛？渤海的风暴眼，已然成型！沈砚的龙纹，能否撕碎这血契图腾？柳如眉在无声的船上，能否感知这来自深海的诅咒？最终的航程，是驶向真相，还是…永恒的归墟？
读书三件事：阅读，收藏，加打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