麒麟殿外，日光灼人。
汉白玉的台阶被晒得发烫，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百官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料味，混杂在一起，有些沉闷。
一个内侍官步履匆匆地赶上秦夜，躬身低语。
“血衣侯，陛下有请，御书房一见。”
秦夜的脚步没有停顿，只是微微颔首，跟着那内侍官转向通往后宫的廊道。
他的身后，是渐渐散去的朝臣，那些投来的目光，比殿外的日光更加复杂，混杂着敬畏、探究，还有藏得更深的嫉妒与怨毒。
穿过长长的回廊，四周的喧嚣被隔绝在外。
秦夜的脑海中，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，悄然浮现。
【叮！检测到始皇帝生命力波动，龙气护体效果增强，健康度 3。】
【当前健康度：28/100】
【警告：宿主行为已大幅改变历史进程，但始皇帝长生执念未消，对“仙丹”仍存有虚妄幻想，国运危机警报尚未完全解除。】
秦夜的眼眸深处，闪过一丝冷意。
二十八。
比他预想的要好，但距离安全，还差得太远。
这意味着，始皇帝虽然识破了徐福的骗局，但并未彻底放弃对长生的追求。
他只是否定了徐福，却没有否定“仙丹”本身。
就像一个溺水的人，抓住了一根腐烂的木头，木头断了，他不会立刻选择游上岸，而是会疯狂地寻找下一根木头。
只要这个执念还在，大秦的国运，就始终悬着一把刀。
御书房到了。
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，这里反而显得有些朴素，甚至局促。
空气里没有龙涎香的霸道气味，只有浓郁的墨香和竹简受潮后散发出的陈旧气息。
四周墙壁，全是顶到房梁的书架，上面塞满了沉重的竹简，仿佛随时都会垮塌下来。
始皇帝没有坐在案后，而是背对着门口，站在一副巨大的九州舆图前。
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十二章纹冕服，只着一身玄色常服，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，看上去，不像一个帝王，更像一个为天下疆土而殚精竭虑的将帅。
“来了。”
他没有回头，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，带着一丝疲惫。
“臣，秦夜，参见陛下。”
秦夜躬身行礼。
“免了。”
始皇帝转过身，目光如炬，直直地盯着秦夜。
“今日在朝堂上，你让朕很满意。”
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“也让很多人，不满意。”
秦夜沉默，他知道，皇帝的话还没说完。
果然，始皇帝缓缓走到书案后坐下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
“你觉得，李斯会怎么想？”
这个问题，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，直插要害。
回答得好，是投名状。
回答得不好，是催命符。
秦夜的头垂得更低了些。
“臣不知丞相心中所想。”
“臣只知，大秦的律法，不容许任何人，以任何名义，欺瞒君上。”
他没有评价李斯，只是在重申一条不可动摇的规则。
这是臣子的本分，也是皇帝的底线。
始皇帝的嘴角，似乎有了一丝笑意，但转瞬即逝。
“你在徐福的府邸，除了那颗毒丹，还发现了什么？”
秦夜从怀中取出一卷用麻布包裹的竹简，双手呈上。
赵高派去的人，早已将竹简送到了他的手上。
内侍官接过，小心翼翼地在始皇帝面前展开。
始皇帝的目光，只在竹简上扫了一眼，瞳孔便骤然收缩。
那上面，画的不是人体经络，也不是炼丹的炉鼎。
而是一副地图。
一副比他墙上挂着的更加详尽的，大秦武库、粮仓、驰道的分布图。
上面用朱砂红得刺眼的颜色，标注出了一个个关键的节点。
每一个节点，都足以让一郡之地，陷入瘫痪！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始皇帝的声音，有些发颤。
他不是恐惧，是愤怒。
是被人愚弄，被人当作踏脚石，甚至险些被人掏空了家底的，滔天怒火！
“臣在徐福府邸的密室中，发现了这个。”
秦夜的声音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墙上挂的，不是丹方，是九州舆图。地上摆的，不是药材，是沙盘兵阵。”
“除此之外，还有数十封，他与海外倭奴国往来的书信还有燕太子丹的遗物。”
“信中所言，皆是如何里应外合，待陛下‘宾天’之后，便可助其主，窃我大秦江山。”
轰！
始皇帝猛地站起身，宽大的手掌狠狠拍在书案上，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。
“好！好一个仙人！好一个徐福！”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，双目赤红，额角青筋暴起。
那股在朝堂上强行压抑下去的杀意，此刻再也无法遏制，如同火山一般喷发出来。
他追求长生，是为了让这个由他一手创立的帝国，千秋万代。
可他最信任的“仙人”，却在背地里，挖着他的根基，谋划着等他死后，就将这个帝国，拱手送人！
这是何等的讽刺！
何等的羞辱！
御书房内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良久。
始皇帝才缓缓坐下，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，但那双眼睛，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深邃，幽冷。
他死死地盯着秦夜，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“秦夜。”
他一字一顿地开口，声音沙哑。
“你告诉朕。”
“这世上，究竟有无仙人？”
“这长生，究竟是真是假？”
这个问题，比之前任何一个问题都更加致命。
它不是在问真假，而是在问立场。
是在问秦夜，你，是站在朕这边，还是站在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那边？
御书房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始皇帝粗重的呼吸声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像是拉动的风箱，鼓动着滔天的帝王怒火。
秦夜的头，缓缓抬起。
他没有回答，而是反问了一句。
“陛下，何为仙？”
始皇帝一愣，眉头紧锁，显然没料到秦夜会如此反问。
“长生不死，遨游天地，是为仙。”
他沉声答道，这是世间所有人的答案。
秦夜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。
“臣以为，非也。”
他向前一步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地回响在御书房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