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劈山开路，筑墙万里，令天堑变通途，此非仙神之力？”
“一统六国，车同轨，书同文，行同伦，铸万世之基业，此非仙神之功？”
“陛下横扫六合，虎视何雄哉！挥剑决浮云，诸侯尽西来。这等气魄，这等功业，古往今来，何曾有过？”
秦夜的声音越来越高，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龙椅上的帝王。
“在臣心中，这世上，本无仙神。”
“若是一定要有，那便只有一人。”
“远在天边，近在眼前！”
轰！
最后八个字，如同惊雷，在始皇帝的脑海中炸响。
他浑身一震，双目圆睁，死死地盯着秦夜，眼神中是震惊，是愕然，是难以置信。
长生不死……
遨游天地……
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所描述的功业相比，那些方士口中的仙人，何其渺小！
何其可笑！
他追求的，不就是让自己的功业与名姓，与这片江山日月同辉，永垂不朽吗？
这才是真正的“长生”！
被一个虚无缥जिए的丹药，被一个包藏祸心的骗子，迷了心窍，险些动摇了自己一手打下的万世根基！
一股凉意，从始皇帝的背脊，直冲天灵盖。
他看着秦夜，那双幽冷深邃的眸子里，怒火与杀意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……
欣赏。
这个年轻人，不仅是一把好用的刀，他……
懂朕！
始皇帝胸中的郁结之气，一扫而空。
他缓缓坐下，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，靠在椅背上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那声叹息里，有后怕，有释然，更有重拾雄心的豪迈。
“好一个‘远在天边，近在眼前’。”
始皇帝一字一顿地重复着，嘴角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抹真正的笑意。
“秦夜，你很好。”
也就在此刻，秦夜的脑海中，那道熟悉的湛蓝色光幕，再次浮现。
【叮！始皇帝长生执念发生重大偏移，明悟“国之长生”优于“己之长生”，龙气护体效果大幅增强，国运扭转，健康度 10！】
【当前健康度：38/100】
【始皇帝信任度提升：‘可堪一用，心腹之臣’】成了。
秦夜心中微定，垂下眼帘，掩去眸中的精光。
“陪朕，下一盘。”
始皇帝忽然开口，指了指书案旁的一方棋盘。
“喏。”
内侍官早已悄无声息地搬来坐席。
棋盘之上，黑白二子，泾渭分明。
始皇帝执黑，先行。
啪。
一子落下，如龙抬头，杀气腾腾，直扑中宫。
“朕的棋，不懂何为防守。”
始皇帝的声音，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霸道。
秦夜执白，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子，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。
“陛下的万里江山，便是最好的防守。”
始皇帝捻着棋子的手，微微一顿，抬眼深深地看了秦夜一眼，放声大笑。
“哈哈哈哈！好！说得好！”
这一盘棋，下了很久。
走出御书房，穿过长廊，重新回到宫城的主道上。
午后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，风中带着一丝凉意。
宫内的内侍和禁军，看向他的眼神，已经和来时完全不同。
那是一种混杂了敬畏、好奇，还有一丝恐惧的眼神。
血衣侯今日在麒麟殿，逼得丞相下跪，又在御书房与陛下独处如此之久。
这种眼神，今日在朝堂之上，秦夜已经见过一次。
但这一次，更加赤裸，更加直接。
他，血衣侯秦夜，不再仅仅是一个从边郡杀出来的猛将，一个陛下赏识的后起之秀。
从今天起，他是能左右天子喜怒，能与丞相、中车府令分庭抗礼的，一股真正的新生力量！
宫道漫长，秦夜的脚步不疾不徐。
他能感觉到，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，在估量。
其中，有一道目光，最为阴冷，如毒蛇盘踞，正是来自中车府令赵高。
秦夜目不斜视，心中却是一片冷然。
赵高，李斯……
一个想拉拢他制衡李斯，一个想利用他对抗赵高。
两只在帝国心脏里斗了几十年的老狐狸，都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。
可惜，他秦夜，不是任何人的棋子。
他要做执棋之人！
走到宫门口，守城的卫尉见到秦夜，竟不自觉地躬身行礼，态度比他入宫时恭敬了何止十倍。
然而，秦夜的脚步，却在宫门外停下了。
一辆华贵的马车，静静地停在不远处。
四匹通体乌黑的骏马，膘肥体壮，马具上镶嵌着美玉，彰显着主人非凡的身份。
这不是皇室的规制，但在整个咸阳城，能有如此排场的，屈指可数。
车帘微动，一张苍老却精神矍铄的脸，露了出来。
丞相，李斯。
他竟然没有回府，而是在这里，等他。
周围路过的官员、禁军，看到这一幕，无不骇然变色，纷纷绕道而行，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大秦的丞相，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，竟然在宫门外，亲自等候一个新封的侯爵？
这背后代表的意义，足以让整个咸阳的官场，发生一场大地震！
李斯走下马车，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，仿佛在等待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。
“血衣侯，今日在殿前，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，让人不敢小觑。
秦夜的脸上，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丞相大人谬赞了。”
“陛下圣明，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。”
一句“分内之事”，轻飘飘地将所有功劳都推到了始皇帝身上，滴水不漏。
李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，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。
好一个秦夜。
年纪轻轻，却比那些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，还要滑不留手。
“侯爷谦虚了。”
李斯侧过身，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指着自己的马车。
“天色尚早，老夫府中备了些薄酒，不知侯爷，可否赏光一叙？”
这不是询问，是通知。
拒绝，就是当众驳了当朝丞相的面子。
从今往后，在朝堂之上，便会多一个最不想得罪的敌人。
秦夜的目光，扫过那辆华丽的马车，又看了一眼李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。
他知道，这车，非上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