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血衣侯。”
李斯气得浑身发抖，他压低了声音，几乎是在咆哮，“我昨夜跟你在马车上相聊甚欢，是让你我联手，压一压赵高的气焰！你倒好，反手就给了我一刀！这就是你的手段？”
“联盟？”
他轻轻吐出两个字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。
“丞相大人怕是误会了。我秦夜只与大秦结盟，只与陛下站在一起。”
“你……”
李斯一时语塞。
秦夜向前逼近一步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诛心：“丞相大人的计划，漏洞百出。一个来历不明的方士，就让你如此失态，急着献宝邀功？你有没有想过，万一此人真是刺客，你李斯，有几个脑袋够陛下砍？”
“你我联手？你把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递到陛下眼前，还要拉着我一起陪葬？丞相大人，你这盟友，也太看得起我了。”
“我不是在打你的脸，”
秦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“我是在帮你堵上这个窟窿。你应该谢我。”
“你！”
李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，他感觉自己胸口的气血翻涌，几乎要喷出血来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阴柔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。
“哎呀，丞相大人何必与血衣侯置气呢。”
赵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侧，他走路没有声音，像个鬼魅。
他脸上挂着关切的笑，可那双眯起的眼睛里，却全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。
“血衣侯年轻气盛，忠君体国之心，日月可鉴嘛。做事是直接了点，但也是为了陛下，为了我大秦江山着想，丞相大人您是国之栋梁，宰相肚里能撑船，可不能跟小辈一般见识。”
他这话，明着是劝和，暗地里却句句是刀。
一边捧高秦夜的“忠心”，一边暗讽李斯连个年轻人都容不下，气量狭小。
李斯死死地瞪着赵高，嘴唇哆嗦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赵高仿佛没看见他的眼神，自顾自地“唉”了一声，用袖子掩着嘴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却刚好能让周围还没走远的人听见。
“说起来，上次丞相大人引荐的那个徐福……至今也是下落不明。这次又来一个，也难怪血衣侯会如此警惕。”
“陛下的安危，重于一切啊。丞相大人，以后再有这种来历不明的人，可要多长个心眼了。万一……啧啧，那后果可不堪设想。”
赵高每说一句，李斯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这些话，和刚才秦夜在朝堂上说的，几乎一模一样！
一个唱白脸，一个唱红脸。
一唱一和，就把他李斯钉死在了“识人不明，举荐不力，险些危及君上”
的耻辱柱上！
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。
一个，是锋芒毕露，不讲半点情面的新贵屠夫。
另一个，是阴险毒辣，笑里藏刀的阉人走狗。
他原以为可以拉拢一个，打击另一个。
到头来，自己却成了两人共同的垫脚石，一个小丑！
“蠢货！”
李斯死死攥着拳头，指甲嵌入掌心，渗出黏腻的血丝。
他看着秦夜和赵高并肩而行的背影，一个挺拔如枪，一个阴柔如蛇，那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上，一把将车内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，胸膛剧烈地起伏，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兽。
那个阉人，也就罢了！
可你秦夜！
昨夜在车上，言语间何等投契，句句都在暗示可以联手。
我李斯自降身份与你一个黄口小儿推心置腹，你竟敢当着满朝文武，将我当成你上位的踏脚石！
羞辱！
这是赤-裸-裸的羞辱！
李斯闭上眼，脑海里全是同僚们离去时那或同情、或讥讽、或幸灾乐祸的眼神。
他一辈子的清誉和威严，仿佛都在今天早上，被秦夜那几句诛心之言，撕得粉碎。
“侯爷……丞相大人好像快气疯了。”
赵高身边，一个贴身的小太监低声说道，言语里带着一丝快意。
赵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李斯的马车，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。
“疯？”
“疯了好啊。”
赵高轻笑一声，声音压得极低，“人一疯，就容易办错事。他现在最恨的，不是我，而是那位血衣侯。”
“让咱们的人，把丞相大人的‘怒火’，原原本本地传到咸阳宫里去。”
“陛下，最喜欢看的就是狗咬狗。”
……
东海。
浪涛拍打着黑色的礁石，溅起咸腥的泡沫。
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，海风里裹着刺骨的湿冷。
一叶扁舟，在汹涌的波涛中如同一片枯叶，却始终没有倾覆。
船头，一个头戴斗笠、身披蓑衣的男人负手而立，任由风浪吹打，身形稳如磐石。
他正是徐福，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就是双生罗刹。
“你不是说给我们解药吗？”
“东西呢？”
其中一个罗刹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。
徐福没有说话，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，倒出一粒墨绿色的丹药，又从船舱里拎出一只装着海鸟的笼子。
他捏开鸟嘴，将丹药塞了进去。
那海鸟吞下丹药，只是挣扎了几下，便双腿一蹬，瞬间没了气息。
另一个罗刹发出一声冷笑：“这就是你说的解药？”
徐福依旧面无表情，从另一个怀里又取出一个瓷瓶，这次，他倒出的是一滴乳白色的液体，散发着奇异的草木清香。
他将那滴液体，滴入死去的海鸟口中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只本已僵硬的海鸟，竟猛地抽搐了一下，随即扑腾着翅膀，在笼子里上蹿下跳，叫声比之前还要响亮！
两个罗刹面具下的眼神，同时一凝。
“毒药穿肠，生机断绝，亦可复生。”
徐福的声音平淡无波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“此为‘假死丹’，服下后七日，与死人无异，唯有我的独门解药，方可唤醒。”
“你们的主人，要的不是杀人，而是掌控。”
“有了这个，那位皇帝是生是死，全在你们一念之间。这不比你们当刺客去送死，在李斯手下工作，高明得多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