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试探,终于来了。
李斯也放下了酒杯,目光灼灼地看向秦夜。
扶苏,还是胡亥?
这个问题,是这咸阳城里,所有权力游戏的终极核心。
一旦站错队,万劫不复。
秦夜拿起酒壶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,神色平静。
“不熟。”
他只说了两个字。
赵高的眉头皱了起来,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。
“哦?何以见得?”
“长公子是君,我是臣。君臣有别,谈何熟稔。”
秦夜的回答滴水不漏。
赵高冷笑一声,身体前倾,声音压得极低,充满了诱导性。
“可我听说,十八子胡亥,聪慧敏捷,深得陛下喜爱。陛下时常亲自考较他的功课,对他赞不绝口啊。”
他死死地盯着秦夜的眼睛,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。
“陛下圣明。”
秦夜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。
赵高有些不耐烦了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有力无处使。
这个秦夜,比他想象中还要滑不溜手!
旁边的李斯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他慢悠悠地开口了。
“赵大人,侯爷常年征战,对这些宫闱之事,恐怕确实不甚了了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看向秦夜,“老夫倒是好奇,边关的将士们,平日里是如何看待两位公子的?军中之人,心思纯粹,他们的看法,或许才最真实。”
这个问题,比赵高刚才的试探,要毒辣百倍!
赵高问的是秦夜的看法,秦夜可以敷衍。
李斯问的,是“将士们”的看法。
这代表的是军心!
秦夜如果说将士们拥戴扶苏,立刻就会得罪死赵高和胡亥。
如果他说将“士们拥戴胡亥……”
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公子,如何能得军心?
这话一说出口,就是明晃晃的谎言,自降身份,沦为谄媚小人。
赵高和李斯的目光,像是两张无形的网,将秦夜牢牢罩住。
秦夜沉默了片刻。
他放下酒杯,像是想起了什么,忽然轻笑了一声。
“丞相大人问起这个,我倒是想起一件小事。”
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
李斯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。
“边关苦寒,风沙大,水也金贵。将士们平日里,最大的念想,就是饱饱地吃上一顿肉,喝上一碗烈酒。”
秦夜的声音很平淡,像是在讲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。
“有一年冬天,雪下得特别大,粮道断了半个月,弟兄们只能啃冻硬的黑馍,就着雪水。”
“那天,长公子把他自己帐中仅剩的一头羊,给宰了。”
“一口肉都没吃,一碗汤都没喝,全都分给了巡逻的士兵。”
秦夜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但意思,已经再明白不过。
大殿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赵高的脸色,瞬间变得铁青。
他可以污蔑扶苏“仁弱”,可以诋毁他“非议朝政”,但他无法否认,扶苏在边关与将士同甘共苦的事实!
而这种同生共死的感情,对于那些刀口舔血的军人来说,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绝对的忠诚!
秦夜这轻描淡写的一段话,比直接说“将士拥戴扶苏”,杀伤力要大上千倍万倍!
它直接点明了一个事实:扶苏,掌握着大秦最精锐边防军的军心!
李斯的眼中,精光一闪而过,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,端起酒杯,细细品味,仿佛真的只是在听一个故事。
可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,却出卖了他内心的得意。
这一局,赵高输了。
输得彻彻底底。
“好!好一个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长公子!”
赵高忽然拍案而起,怒极反笑,“来人!给侯爷上最好的酒!侯爷远道而来,今日,定要不醉不归!”
赵高和李斯这会儿心中都有了想法,这血衣侯秦夜到底要怎么才能拉拢过来?
酒宴不欢而散。
与其说是不欢,不如说是暗藏的刀锋已经出鞘,只是被一层名为“体面”的薄纱遮掩着。
赵高亲自将秦夜送到府门,脸上的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,像是要用温度融化掉刚才所有的不快。
“侯爷,今日多有怠慢,改日,改日本官再备薄宴,为你接风!”
李斯站在几步开外,捋着胡须,眼神幽深,看不出喜怒,只在秦夜看过来时,微微点头,算是致意。
这咸阳城里,最大的两个权臣,此刻像极了两个卖力吆喝的商人,而秦夜,就是他们都想揽入囊中的奇货。
秦夜一言不发,只是拱了拱手,转身便走。
没有客套,没有虚与委蛇。
多说一个字,都像是浪费力气。
看着他离去的背角,赵高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却,最后化为一片阴寒。
李斯慢悠悠地走上前来,与他并肩而立。
“此子,如一柄出鞘的利剑,锋芒太盛。”
李斯淡淡道。
赵高发出一声尖细的冷笑,像是夜枭啼鸣。
“剑,总得有握剑的手。就怕……有的人想握,却被剑锋割伤了手。”
话音未落,两人对视一眼,又迅速错开,各自拂袖,走向了不同的方向。……
秦夜刚走出中车府令的府邸,正准备登上自己的马车。
就在这时!
嗡——!
一阵尖锐的鸣响,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!
不是声音,而是一种直刺神魂的悸动!
【国运警报!】
【高危关联发现!目标:赵高书房!】
【内容:东海密信!】
秦夜的脚步猛地一顿,瞳孔骤然收缩。
东海?
密信?
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——徐福!
那个为始皇帝寻访仙山,求取长生不老药的方士!
可秦夜记得清清楚楚,历史上的徐福,是丞相李斯力荐的人,是他一手操办了东渡的大船和数千童男童女!
这是李斯掌控的一条暗线,是他笼络方士、迎合上意的重要棋子!
怎么会和赵高扯上关系?
难道……
是赵高在挖李斯的墙角?
还是说,这两个看似水火不容的死敌,在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上,早已暗通款曲?
咸阳的水,比他想象的还要深!
“侯爷?”
身边的亲卫见他停下,低声询问。
“走。”
秦夜面色恢复如常,一脚踏上马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