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像一根冰冷的针，猛地扎进林风的鼻腔。
他睫毛颤了颤，眼皮重得像粘了铅块，费了全身力气才掀开一条缝。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，灯管在模糊的视野里晃成一团光晕，耳边是规律的“滴滴”声——那是心电监护仪的声音，单调，却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存在感。
“醒了？醒了就别装死！”一个粗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，是临床的病友，一个胳膊打着石膏的中年男人，正叼着没点燃的烟，斜眼看他，“这都躺三天了，护士查房都以为你成植物人了。”
三天？
林风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混沌的记忆像被搅乱的泥浆，开始缓慢沉淀。暴雨夜的狂奔，刺眼的车灯，身体被撞飞的剧痛，还有那道劈在头顶的诡异惊雷——蓝紫色的电光像活蛇钻进颅骨，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脑海里炸开，股票代码、陌生的地名、一段段没头没尾的对话、甚至还有某个古董花瓶的底部纹路……
那些碎片还在。
他下意识地闭紧眼，集中精神去捕捉。果然，脑海深处，一层极淡的蓝光幕若隐若现，像蒙着雾的玻璃，上面有几行断断续续的白色字符在缓慢闪烁：
【信息碎片加载中…0.7%…稳定性：极不稳定…】
【残留碎片1：XX科技（代码6XXXX8），明日9:35-10:10，涨幅≥15%…时效剩余：23小时47分…】
【残留碎片2：城南菜市场，王记豆腐摊，今日下午3点，水管爆裂…时效剩余：6小时12分…】
【残留碎片3：…（模糊不清）…】
林风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。
不是梦！那场惊雷不是幻觉，这些涌入脑子里的信息，也不是脑震荡后的臆想！
他猛地想坐起来，胸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“嘶”地倒抽一口冷气。低头一看，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，胳膊和腿上也有多处擦伤，绷带裹得像个粽子——这是被车撞后的实打实的伤。
“逞什么能？”临床病友嗤笑一声，“医生说你多处软组织挫伤，还有轻微脑震荡，命大没断骨头，不然现在还能醒着？”
医生…脑震荡…
林风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：那辆黑色豪车的车主，一个穿着西装的胖子，跳下车就指着他破口大骂，说他闯红灯碰瓷，要他赔修车钱，甚至掏出手机要报警，可等他被路人扶起，捂着流血的额头看向对方时，那胖子却像是被什么吓着了，骂骂咧咧地钻进车里，一脚油门跑了。
肇事逃逸。
林风咬了咬牙，一股火气冲上喉咙，却又被身体的虚弱压了下去。他现在连坐都费劲，别说去找人算账了。
他摸了摸口袋，空空如也——手机、钱包，估计都在事故现场弄丢了，或者被送医时收起来了。他挣扎着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，手刚抬起来，病房门被推开了。
“风子！你醒了？！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炸响，王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了进来，眼睛通红，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一盒咸菜。他冲到病床边，一把抓住林风没受伤的左手，声音都在发颤：“你吓死我了！那天晚上联系不上你，我去站点问，李扒皮说你没上班，我找了你一晚上，第二天才从交警那里知道你被车撞了，送这儿来了！”
王强是林风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，两人从老家一起来打工，合租在城中村的隔断间里，虽然穷，但互相照应着，比亲兄弟还亲。
看着王强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的胡茬，林风心里一暖，喉咙发堵：“强子…我没事…”
“没事个屁！”王强瞪他一眼，眼圈更红了，“医生说你脑震荡，还查出来有点神经异常，说可能是电击后遗症——你到底咋回事？交警说现场没下雨，也没打雷啊，你怎么会被电着？”
林风一愣，才想起那场惊雷来得诡异，或许只有他自己经历了。他没法解释脑中的光幕和信息碎片，只能含糊道：“可能是…被车撞的时候，碰到什么电线了吧，我也记不清了。”
王强皱着眉，显然不信，但见林风脸色苍白，也没追问，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：“你先别想这些，好好养伤。我给你带了吃的，你三天没正经吃东西了，先垫垫。”
他打开馒头，又把咸菜盒递过来，林风却没胃口。他看着王强，迟疑地问：“医药费…多少钱了？”
王强的动作顿了一下，脸上闪过一丝窘迫，随即强装轻松：“没多少，我先垫上了，你别操心。你那点积蓄我知道，不够，我跟老家我妈借了点，还跟工友凑了点，够用。”
林风心里一沉。王强跟他一样，都是穷小子，每个月工资除了寄回老家，剩下的刚够糊口，他能拿出的钱，肯定是咬着牙凑的。
“强子，这钱…”
“说啥呢！”王强打断他，把一个馒头塞到他手里，“你是我兄弟，你出事了我能不管？等你好了，咱再一起挣钱还就是了。倒是你，以后送外卖小心点，别那么拼命，命比钱重要！”
林风捏着温热的馒头，心里又酸又涩。他知道王强的脾气，说一不二，现在跟他争也没用，只能把这份情记在心里。
他小口啃着馒头，味同嚼蜡。王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这几天的事：房东又来催租了，说再不交就把他们的东西扔出去；他妈打电话来问他为啥没寄钱回家，他找借口糊弄过去了；站点那边，李扒皮听说他被撞了，不仅没问一句，还在群里说他“干活毛躁，出事是迟早的”，甚至说他旷工三天，按规定要扣工资，还要给他记过。
“那个姓李的就是个吸血鬼！”王强越说越气，“等你好了，咱不干了！这破工作，受气还不挣钱！”
林风没说话，只是攥紧了拳头。李扒皮是外卖站点的站长，出了名的刻薄，平时就爱克扣骑手的工资，迟到一分钟扣五十，差评一个扣两百，林风之前就被他坑过好几次，只是为了糊口，只能忍了。
可现在，他躺在病床上，身无分文，还欠着医药费，欠着房租，欠着王强的人情，李扒皮还要来踩一脚。
绝望像潮水一样，慢慢漫过心头。
他看向窗外，天空灰蒙蒙的，像一块脏抹布。他才二十三岁，来这个城市三年，本以为凭着力气能挣出个未来，可到头来，一场意外就把他打回原形，甚至更惨。
难道这辈子，就只能这样了？
不。
他猛地想起脑海里的光幕。
XX科技，明日涨幅≥15%…
那行模糊的字符，像一颗微弱的火星，在他心底亮了起来。
如果…如果这信息是真的呢？
他现在手里一分钱都没有，但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…
“风子？你发啥呆呢？”王强推了他一下，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我去叫医生？”
“没事。”林风回过神，压下心里的激动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“强子，你…你身上还有钱吗？”
王强一愣：“还有几百块，是留着给你交后续医药费的，怎么了？”
几百块…
林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心脏砰砰直跳。几百块虽然少，但如果那个股票真能涨15%，或许…或许能变成救命钱。
可这太冒险了。那信息来源不明，谁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产生的幻觉？万一赔了，王强这最后一点钱也没了，医药费都交不上。
他看着王强关切的眼神，话到了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
就在这时，王强的手机响了。他掏出那个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走到病房外去接。
林风隐约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在吵架：“李站长，风子都住院了，你还催？…扣工资？他都快没命了，你还扣工资？…我不管，你不能这么欺负人！…”
几分钟后，王强摔着手机走了进来，脸气得通红：“那个狗娘养的李扒皮！刚才打电话来，说你旷工三天，按规定要开除你，还要扣你这个月所有奖金，说你之前送单有几个超时，要罚款！他还说，限你明天之内去站点办离职，不然就把你身份证信息挂到行业黑名单里，让你以后在这行都找不到工作！”
林风的血液瞬间凉了。
开除？扣奖金？罚款？还要拉黑？
李扒皮这是趁他病，要他命！
他知道，李扒皮早就看他不顺眼了。之前有一次，李扒皮让他帮着送一个私活，还不想给报酬，他没同意，从那以后，李扒皮就总找他麻烦。现在他出事了，李扒皮正好借题发挥，把他踢走。
“太欺负人了！”王强急得直跺脚，“不行，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！”
“别去。”林风拉住他，声音沙哑，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。
他躺在床上，看着天花板，脑海里的光幕似乎因为他的情绪波动，闪烁得更亮了一些。
0.7%的加载进度，一条模糊的股票信息，几百块钱，还有一个咄咄逼人的李扒皮，一堆还不清的债。
绝境。
这是真正的绝境。
但绝境里，往往藏着破局的机会。
林风深吸一口气，看向王强，眼神里带着一种王强从未见过的坚定：
“强子，那几百块钱，你先给我。”
“啊？”王强愣住了，“给你？这是留着交医药费的啊！”
“我有用。”林风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“强子，信我一次。就这一次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窗外，灰蒙蒙的天空下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线，连接着他的大脑和那个未知的未来。
赌一把。
他必须赌一把。
这是他现在，唯一的出路。
只是他不知道，这一步踏出去，等待他的，究竟是彻底的深渊，还是命运的转机。而床头的监护仪上，心率曲线正随着他的决心，悄然攀升，划出一道陡峭的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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