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，缠得林风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他靠在出租屋斑驳的墙面上，右手按着还没完全消肿的左胳膊——那是被豪车撞到时擦破的地方，医生说骨头没事，但肌肉挫伤得养些日子。可“养”这个字，对现在的他来说太奢侈了。
床头柜上放着两张单子：一张是医院的缴费通知单，王强垫付的三千块只够撑到昨天出院，剩下的七百多块欠费还挂在账上；另一张是房东刚塞进门缝的催租条，红笔写着“三日内不交清房租，即刻搬离”，后面跟着个狰狞的感叹号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出“李扒皮”三个字，林风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。
“林风，你他妈死哪儿去了？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，“旷工三天！站点的规矩你忘了？这个月奖金全扣，再不来，直接卷铺盖滚蛋！”
林风咬着牙没说话。他能想象出李扒皮那副三角眼眯成缝的样子——上次因为晚了五分钟交单，对方就当着整个站点的人把他的外卖箱踢到地上，骂他“废物都不如”。以前为了糊口，他能忍，可现在……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五十六块三毛钱，连买份像样的盒饭都不够。
“说话！哑巴了？”李扒皮的吼声刺得耳朵疼。
“我不干了。”林风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冷意。
电话那头愣了一下，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笑：“不干了？你以为你谁啊？离了这破站点，你能活？我告诉你，就你这怂样，出去照样是送外卖的命！”
嘟嘟的忙音响起，林风直接挂了电话。他把手机扔到床上，胸口闷得发慌，索性起身走到窗边。
窗外是城中村密密麻麻的握手楼，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在楼之间，正午的太阳晒得墙面发白，连风都是热的。三天前暴雨夜被撞的画面突然涌上来：豪车刺眼的远光灯，车主嚣张的“赔我车”，自己趴在泥水里，看着对方绝尘而去时溅起的水花……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要完了，直到那道诡异的闪电劈下来。
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阵轻微的刺痛，像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扎了一下。紧接着，眼前似乎晃过一片淡蓝色的光幕，上面断断续续跳着几个字：【XX科技… 15%…明日9:30…】
林风猛地眨了眨眼，光幕又消失了。
这是这几天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。
从医院醒来后，他就总觉得脑子里多了些零碎的东西——有时候是一串模糊的数字，有时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，还有一次是个女人的侧脸，他根本不认识。医生说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神经异常，让他多休息，可他心里清楚，这和那次闪电脱不了干系。
前两次出现类似的“信息”时，他没当回事。一次是“东边菜市场下午有便宜排骨”，他没去；另一次是“三楼张婶家水管会漏”，他也没在意。直到昨天出院路过三楼，真听见张婶在骂骂咧咧地扫水，他才后知后觉地心头一跳。
难道……那些碎片是真的？
他走到床边，抓起手机点开股票软件——这是他以前偶尔跟王强凑热闹下载的，里面一分钱都没有。他搜索“XX科技”，跳出一支代码为002XXX的股票，股价在12块左右波动，成交量平平，看起来就是支没人关注的小盘股。
15%是什么意思？明天涨15%？
林风喉结动了动。15%，如果买一万块，明天就能赚一千五。一千五，够交房租，够还医院的欠费，还能剩下几百块给家里打个电话——母亲上周还在电话里问他是不是过得不好，声音里的担心像针一样扎他。
可他没钱。
口袋里的五十六块三，连买一手（100股）都不够。
他点开微信，翻着联系人列表。同学群里安静得很，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，他混得最差，早就不怎么说话了。以前跟他关系还行的几个，要么刚毕业还在找工作，要么跟他一样在底层挣扎，谁也帮不上谁。
目光落在“王强”的头像上，他手指顿住了。王强已经帮他垫付了医药费，昨晚还塞给他两百块，说“不够再找我”，他怎么还好意思开口？
要不……网贷？
这个念头冒出来时，林风自己都打了个寒颤。他以前送外卖时，见过有人因为网贷被催收的样子——家门口被喷红漆，亲戚朋友接到骚扰电话，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。可现在，除了这条路，他好像没别的选了。
他咬了咬牙，打开手机应用商店，搜“小额贷款”。跳出来一堆APP，名字花里胡哨，利息看得他眼皮直跳——有的日息就敢标0.05%，借一千块，一个月要还十五块利息。
“赌一把。”林风喃喃自语。
他选了个看起来相对正规的平台，填了身份证、银行卡信息。人脸识别时，屏幕里的自己脸色苍白，眼下有青黑，眼神却亮得吓人。他知道这有多冒险——如果明天股票没涨，甚至跌了，他不仅还不上网贷，连最后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了。
可他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，身后是万丈深渊，眼前只有这一根摇摇欲坠的绳子。
“审核通过，可借款额度5000元。”
看到屏幕上的字，林风心脏狂跳起来。他手抖着填了借款金额“3000”，选择借款期限“7天”。点击确认的瞬间，他闭了闭眼，仿佛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。
十分钟后，手机短信提示“3000元已到账”。
林风立刻打开股票软件，手指因为紧张有些不听使唤。他输入股票代码，看着买一价12.03元，深吸一口气，输入“200股”——200股需要2406元，剩下的钱留着应急。
“确认买入。”
屏幕上跳出成交记录的那一刻，他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，瘫坐在床沿上。出租屋很安静，只有墙上旧空调发出的嗡嗡声，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。
他看了眼时间，下午三点半，股市已经收盘了。接下来，只能等明天。
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。
傍晚，王强拎着两份炒粉过来，看到林风坐在窗边发呆，把饭盒往桌上一放：“发什么愣呢？脸怎么这么白？”
“没事，可能没休息好。”林风勉强笑了笑，接过炒粉。
“医药费的事别操心，我跟我妈借了点，先给你垫上了。”王强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还有房租，我跟房东说了你受伤了，宽限几天。”
林风心里一暖，又有些发酸：“强子，谢了。”
“跟我客气啥。”王强扒拉着炒粉，突然压低声音，“那个李扒皮没再找你麻烦吧？不行咱就换个站点，我听说城西那个站点待遇还行。”
“我跟他说了，我不干了。”
王强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不干也好，那孙子就是个吸血鬼。不过你接下来打算咋办？伤好点再找活儿？”
林风没说股票的事，只含糊道：“我想先歇两天，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。”
王强也没多问，只说：“有啥难处跟我说，别自己扛着。”
吃完饭，王强又叮嘱他几句就走了。林风收拾完碗筷，重新坐回床边，点开股票软件反复看那笔成交记录。3000块的网贷，2406块买了股票，剩下的594块，他转了500给医院缴费账户，又留了94块在微信里。
夜深了，他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母亲的脸，一会儿是李扒皮的冷笑，一会儿又是那串模糊的数字“ 15%”。他甚至开始怀疑，是不是自己太想摆脱困境，产生了幻觉？万一明天股票跌了呢？跌5%，他就亏了120块，连利息都不够；跌10%，他就只剩2165块，还了网贷本金都不够……
越想越慌，他索性爬起来，坐在窗边抽烟。他平时不抽烟，这烟还是上次王强剩下的。呛人的烟雾吸入肺里，他咳了几声，却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点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握手楼的缝隙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。远处传来夜市收摊的动静，有人在骂骂咧咧，有人在笑，很吵，却衬得他这间小屋格外冷清。
他拿出手机，点开XX科技的股吧。里面乱糟糟的，有人说这股要退市，有人说在等利好消息，还有人在骂主力不作为。没有一条消息提到“明天会涨15%”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23:59变成00:00。
8月15日，到了。
林风盯着屏幕上的股票代码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。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一半亮，一半暗。
还有九个半小时，股市开盘。
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绝地翻盘的曙光，还是坠入更深黑暗的深渊。他只知道，从他按下“确认买入”的那一刻起，他就成了一个赌徒，赌注是自己仅剩的一切，而输赢，全看那道模糊的代码，明天会不会兑现。
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，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在手机屏幕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。林风眨了眨眼，看到屏幕上方的时间跳到了7:30。
还有两个小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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