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时，林风是被冻醒的。
城中村的出租屋朝北，窗户对着一条狭窄的巷子，凌晨的潮气顺着窗缝往里钻，糊在皮肤上像贴了层湿纸。他动了动胳膊，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——那天被豪车撞飞时留下的伤还没好利索，只是为了省住院费，硬撑着出了院。
身下的木板床硌得腰疼，他却没心思翻身，眼睛直勾勾盯着枕头边的旧手机。屏幕暗着，像块冰冷的砖，却沉甸甸压在他心口。
昨天傍晚，他几乎是闭着眼在手机证券APP上点了“买入”。那串数字是他全部的身家：三百二十块生活费，加上从“应急钱包”上借的一千五百块，总共一千八百二十块。他甚至没敢细看手续费，只凭着脑中那片模糊却顽固的碎片信息——“XX科技，明日 15%”——赌了一把。
赌输了，就是网贷逾期、房租拖欠，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。赌赢了……他不敢想“赢”的场景，只觉得那四个字轻飘飘的，像梦里的泡沫。
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，是网贷平台推送的消息：【温馨提示：您的借款将于3日后到期，最低还款150元，逾期将产生高额罚息并影响征信……】
林风迅速按灭屏幕，喉结滚了滚。他摸出枕头下皱巴巴的烟盒，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。叼在嘴里，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——上次被李扒皮罚了款，连打火机都换成了最廉价的那种，昨晚激动着买股票，不知丢在了哪里。
他烦躁地把烟扔在地上，用脚碾了碾。
窗外的巷子渐渐有了声响。收废品的三轮车叮叮当当地碾过石板路，早点摊的油锅滋啦作响，传来油条的香味。这些平日里让他觉得“活着”的烟火气，今天却像针一样扎人。他想起昨天王强来看他时，塞给他的那袋泡面，现在还放在床头柜上，没拆封。
“再等等……”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，声音沙哑，“就等九点半。”
墙上的旧挂钟滴答作响，指针像灌了铅，走得格外慢。他数着秒，从六点等到七点，又从七点等到八点。每过十分钟，就点开证券APP看一眼，屏幕上“休市”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疼。
八点五十分，APP弹出开盘预告。XX科技的昨日收盘价是12.36元，买一价挂着12.40元，卖一价12.42元。林风买的时候是按市价委托，成交均价12.41元，一千八百二十块，刚好买了140股——扣掉手续费，账户里只剩两块七毛六。
他把手机攥在手里，掌心全是汗。屏幕光映在他脸上，照出眼底的红血丝。这几天没睡好，加上伤口疼，他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两拳。
“别慌，林风，别慌……”他深呼吸，试图让自己平静，可心脏却像揣了只兔子，在胸腔里疯狂乱撞。他甚至开始怀疑，那天雨夜的闪电是不是真把他劈傻了——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，会不会只是脑震荡后的幻觉？
就像张倩跟他分手时说的：“林风，你能不能现实点？别总做白日梦。”
九点二十五分，集合竞价开始。
XX科技的股价跳了一下，12.50元。
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紧接着，12.55元，12.60元……买盘突然涌了上来，股价像被人从水里拽出来的鱼，猛地往上窜。
“动了！真的动了！”他猛地坐直身体，伤口扯得疼也顾不上了，眼睛死死盯着数字变化。
九点三十分，正式开盘。
“轰——”
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开关，XX科技的股价瞬间冲破13元！买一价后面跟着长长的单子，红色的“ 5.2%”刺眼地跳在屏幕上。
林风的呼吸瞬间停了。他用力眨了眨眼，以为是手机卡了，手指哆嗦着刷新页面——13.02元，涨幅5.34%。
是真的！
不是幻觉！
那片碎片信息，真的应验了！
他猛地从床上站起来，因为动作太急，差点被床腿绊倒。他踉跄着冲到窗边，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，清晨的冷风灌进来，吹得他打了个哆嗦，却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。
“涨！再涨！”他对着巷子大吼一声，声音里带着哭腔。巷子里卖早点的大妈抬头看了他一眼，以为是哪个疯子，摇摇头又低下头翻油条。
他不管别人怎么看，转身冲回床边，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还在变：13.20元， 6.8%；13.50元， 9.3%……每跳一下，他的心脏就跟着狂跳一下，手心的汗几乎要把手机滑掉。
他想起那片碎片信息里的“ 15%”，这才刚到9%，还有空间！
可他不敢等了。
一千八百二十块，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数字，是房租，是医药费，是下个月的饭钱，是压在他背上的石头。他怕这涨幅像泡沫一样突然破掉，怕到手的希望又飞走。
“卖！现在就卖！”
他咬着牙，手指在屏幕上点“卖出”。手指抖得厉害，好几次都点偏了，好不容易才确认价格、数量，按下“确认”键。
几乎是同时，股价又跳了一下：13.80元， 11.6%。
林风的心揪了一下——卖早了？
但下一秒，他就看到了成交提示：【委托成交：XX科技140股，成交均价13.78元，总金额1929.2元】。
扣除手续费，账户余额显示：1925.32元。
一千八百二十块进去，一千九百二十五块出来。
净赚一百零五块？
不对，他算错了。他猛地反应过来，本金是1820，现在是1925，赚了105？可15%的涨幅应该不止这点啊……他愣了愣，才想起自己买的是140股，不是一万股。基数太小，哪怕涨15%，绝对值也有限。
一瞬间，狂喜褪去了些，涌上一丝失落。
但很快，他又笑了。
傻啊！一百零五块怎么了？
这不是一百零五块的事！
这是证明！证明他脑子里的信息是真的！证明那场雷劈不是灾难，是机遇！
他把手机揣进怀里，紧紧按住，像是按住了一颗滚烫的心脏。账户里的1925块，是他用“未来信息”赚来的第一笔钱，是他摆脱泥沼的第一块垫脚石。
他冲到墙角，拿起那个旧塑料盆，接了点自来水，狠狠泼在脸上。冰凉的水让他彻底冷静下来，也让他看清了眼下的事——网贷还没还，手机还在当铺里。
他立刻打开网贷APP，点了“全部还款”。1500元本金，加上三天的利息22块，总共1522元。输入密码，确认还款，屏幕弹出“还款成功”的提示时，他长长舒了口气，感觉背上的石头轻了一半。
剩下的403.32元，他转了300块到银行卡——这是这个月的房租，刚好够交。剩下的103块，他留着当生活费，够买几箱泡面，省着点吃，能撑到下次赚钱。
做完这些，他看着空荡荡的账户，却一点也不慌了。
因为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
他换了件干净点的T恤——还是之前送外卖时穿的，洗得发白，但至少没破——揣上身份证和剩下的几十块现金，出门了。
当铺在城中村口，是个挂着“诚信寄卖”招牌的小铺子。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，上次林风来当手机时，他把价格压得极低，还一脸不耐烦，说“这破手机也就值两百块，当不当？不当赶紧走”。
林风推开门时，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。看到林风进来，他抬了抬眼皮，没好气地问：“又来当东西？先说好了，破烂不收。”
“我来赎东西。”林风掏出身份证，“三天前当的手机，黑色华为，型号nova7。”
老板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赎。他翻了翻台账，找到记录，抬眼看林风：“赎金两百二，加上三天的保管费五块，一共两百二十五。”
林风从口袋里数出两百二十五块，递过去。老板数了数钱，把用塑料袋包着的手机扔过来，嘟囔道：“稀奇，还真有钱赎。”
林风没理他，拿起手机，擦掉上面的灰。按下开机键，屏幕亮了——虽然屏幕边角有个裂痕，是之前送外卖时摔的，但能开机，能打电话，就够了。
他把手机揣好，走出当铺，阳光照在身上，暖烘烘的。他掏出手机，想给王强打个电话报喜，手指刚摸到拨号键，又停住了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这点钱，这点事，还不够。
他抬头看向城中村外的方向，那里是市中心，高楼林立，车水马龙。以前他送外卖经过那里，总觉得那些高楼像一座座山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但现在，他觉得那些楼好像矮了些。
就在这时，脑子里突然“嗡”了一声。
不是之前那种撕裂般的疼，而是像有什么东西轻轻震动了一下。紧接着，一片淡蓝色的光幕在他意识里浮现——比之前清晰了些，不再是模糊的碎片堆叠，而是像一块半透明的屏幕。
屏幕中央，一行小字缓缓跳动：【信息碎片加载中…1.2%…状态：稳定】。
1.2%？
林风猛地停下脚步，心脏又开始狂跳。
之前在医院时，这数字是0.7%，后来出院时到了1.0%，现在竟然涨到了1.2%？
是因为刚才验证了信息，赚到了钱？还是因为……这能力本身就在慢慢稳定？
他站在路边，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，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。那些擦肩而过的人，路边的店铺，甚至远处的广告牌，仿佛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——只是他现在还“读”不懂。
但他知道，只要这光幕还在，只要这“信息碎片”还在，他的人生就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。
李扒皮的刁难，张倩的分手，城中村的蜗居，网贷的催款……这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，好像突然变得渺小了。
他攥紧了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，是李扒皮发来的微信：【林风，旷工三天了，还想不想要工作？限你今天下午三点前回站点，不然直接算你自动离职，押金一分不退！】
看着那条消息，林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押金？工作？
他现在，还需要在乎这些吗？
他抬起头，朝着站点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眼神里再没有之前的卑微和怯懦，只剩下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。
旧的生活，是时候该结束了。
而新的，才刚刚开始。
他转身，没有走向站点，而是朝着与城中村相反的方向，一步步走去。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落在地上，像一条正在挣脱束缚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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