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间档案库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，扎进沈砚的骨髓。他站在高耸入云的书架间，指尖划过积满灰尘的卷宗封面，“顾家”两个烫金大字在幽绿的鬼火映照下，泛着诡异的光泽。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与阴魂怨气混合的味道，每翻动一页，都像有百年前的叹息从纸缝里钻出来。
他的指尖在一份牛皮卷宗上顿住，封条上的朱砂印已经发黑，却依然能看出“民国十七年”的字样。解开麻绳时，粗糙的纤维蹭过手背上的结痂，疼得他微微皱眉。卷宗里的宣纸已经泛黄发脆，墨迹却依旧清晰，记载顾家祭祀的文字像一条条毒蛇，盘踞在纸上：“辛酉年冬，取命格纯阳之女，名阿素，与嫡子沈砚缔结阴婚。钉道剑于其心脉，以血为引，以魂为祭，窃取气运，绵延百年……”
“呵。”沈砚低低地笑了一声，笑声在空旷的档案库中回荡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。他的指腹按在“沈砚”两个字上，墨迹透过纸张传来冰冷的触感，像百年前钉进阿素胸口的桃木钉。原来自己这阴阳两隔的渡厄使身份，竟是用她的命格换来的；原来这百年的轮回守望，不过是家族罪孽的延续。
卷宗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。黑白影像上，顾家祠堂阴森肃穆，十几个穿着长袍的男人围着火盆，火盆中央隐约能看到个蜷缩的身影，胸口插着的道剑在火光中闪着寒芒。沈砚的手指抚过照片上那个模糊的轮廓，阿素当时该有多疼啊，疼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“继续查。”他对着虚空说道，袖口无风自动。阴影里很快飘出个穿着清朝官服的老鬼，手里捧着个积灰的账簿：“渡厄使大人，顾家近百年的祭祀记录都在这儿了，每百年重祭一次，今年正好是轮回之期。”
账簿上的字迹密密麻麻，记录着顾家如何利用窃取的气运步步高升，如何在政商两界呼风唤雨。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：“灵素，阿素转世，现于市精神病院。道剑虚影未散，命格仍存，宜作重祭之品。”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，红得像血。
沈砚合上账簿时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他转身离开档案库，阴风吹起他的衣袍，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——那是渡厄使的信物，此刻却像块烙铁般滚烫。他必须做点什么，不能让阿素的悲剧重演。
回到精神病院时，春日的阳光正好。307病房的窗户开着，灵素坐在窗边，手里捏着那片樱花标本，指尖在塑封上轻轻划着。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，眼下的乌青像抹不去的阴影，显然是一夜未眠。
“醒了？”沈砚推开门，帆布包里的档案袋硌得他肋骨生疼。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，像往常一样，“张婶今天做了南瓜粥，加了你喜欢的糖桂花。”
灵素抬起头，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。她的指尖还停留在樱花标本上，那里被划得有些发白。“沈砚。”她突然开口，声音轻得像羽毛，“我昨晚梦到你了。”
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，粥碗差点从手里滑出去。“梦到我什么了？”他把粥放在桌上，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“叮”的轻响。
“你穿着黑色的袍子，”灵素的目光落在他的西装上，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，“站在火盆边，手里拿着一把剑。”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胸口，那里的道剑虚影又开始发烫，“你说，要把我献给顾家的列祖列宗。”
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指尖在档案袋上掐出深深的痕迹。他知道，这不是梦，是被尘封的记忆开始苏醒的征兆。“那只是个噩梦。”他蹲下身，与灵素平视，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，投下细小的阴影，“我不会伤害你，永远不会。”
灵素看着他的眼睛，那里的真诚像春日的阳光，温暖得让她有些恍惚。但胸口的灼痛提醒着她，那个梦有多真实。“可是那个声音，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他叫我阿素，叫得那么清楚……阿素是谁啊？”
沈砚伸出手，想像昨晚那样替她擦去眼角的泪，却在半空中停住。他想起手背上的伤痕，想起她警惕的眼神。最终，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，里面装着晒干的栀子花：“这是安神的，放在枕头底下，就不会做噩梦了。”
灵素接过香囊时，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。结痂的地方已经开始脱落，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。她的动作顿了顿，突然问道：“你手背上的伤，还疼吗？”
沈砚愣住了，随即摇了摇头：“不疼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灵素的声音很轻，像怕被风吹走，“那天我不该用铅笔戳你。”
阳光透过窗户，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金色的网。沈砚看着灵素泛红的眼角，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。他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本《植物图鉴》，翻到樱花那一页：“等你好起来，我们就去看樱花，好不好？”
灵素没有回答，只是把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。栀子花的香气在她眼前氤氲成一片白雾，让她想起母亲抱着她时的味道。她突然发现，自己好像没那么怕这个叫沈砚的男人了。
沈砚离开病房时，悄悄在门楣上贴了张小小的符咒。符纸隐入木纹，散发出微弱的阴气，像层无形的保护罩。他知道这远远不够，顾家的势力盘根错节，仅凭这点阴气根本挡不住他们。但他会想办法，一定会。
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，沈砚侧身让开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 307病房的窗户。灵素还坐在窗边，手里捧着那本《植物图鉴》，阳光落在她身上，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“等着我。”沈砚在心里默默地说，转身快步离开。他要去顾家老宅，找到那本被撕去的账页，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。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，他都不会退缩。因为这一次，他要亲手斩断这百年的枷锁，让阿素——让灵素，真正地获得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