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19章 不速之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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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灵素找到超市收银员工作那天,巷口的老槐树落了最后一片叶子。沈砚开车接她时,夕阳正把超市的玻璃门染成暖橘色,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胸前别着“实习“工牌,站在旋转门旁的样子,像株刚被移栽的薄荷,怯生生却透着股清劲。

“想吃点什么?“沈砚降下车窗,晚风卷着烤红薯的甜香飘进来。灵素的手指在工牌边缘蹭了蹭,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超市货架的灰尘:“随便......“话音未落,肚子却不合时宜地“咕“了一声,她的脸瞬间涨红,慌忙低下头去,耳尖在夕阳下泛着粉。

最终选了街角那家“老李牛肉面“。面馆的木头门被熏得发黑,门帘是蓝白格子的粗布,掀起来时带着股牛油的香气。堂屋里摆着六张矮桌,桌腿缠着防滑胶带,粘住了不少掉落的面条。穿围裙的老板娘正用铁勺敲着汤锅,“哐当“声撞在瓷砖墙上,混着食客的谈笑声滚成一团热热闹闹的烟火气。

沈砚替她拉开塑料凳,凳面还留着前一位客人的体温。灵素坐下时,帆布包被椅腿勾了一下,她慌忙拽住,包侧的拉链没拉严,露出半截防狼喷雾的粉色喷嘴——那是她昨天刚买的,说明书被折成小块塞在包里,边角都磨圆了。

牛肉面端上来时,粗瓷碗沿凝着细密的水珠。红油在汤面上浮成完整的圆,撒着的香菜碎像片深绿的云,几缕热气裹着牛肉的膻香往上升,扑在灵素的眼镜片上,瞬间蒙了层白雾。她没摘眼镜,只是微微侧头,让风从窗缝钻进来吹散雾气,然后捏着竹筷,开始一根一根挑香菜。

她的动作很慢,指尖捏着香菜梗最细的地方,轻轻一提,再放进桌角的白瓷碟里。每根香菜都摆得整整齐齐,像列队的士兵,连碎在汤里的香菜末都要用筷子头扒拉出来。沈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,突然想起《顾家秘录》里的画稿:泛黄的宣纸上,穿粗布衫的阿素正把碗里的香菜全挑到母亲的碗里,笔尖特意描出她蹙着的眉头,旁边注着“素不喜芫荽“。

“烫吗?“沈砚递过纸巾。灵素接过去时,指腹蹭到他的指尖,像触到块冰,慌忙缩了回去。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,是汤面蒸出的热气凝成的,顺着睫毛尖往下滑,在颧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,看着竟像哭过似的。“不烫。“她吸了口面条,嘴唇被烫得微微发红,却还是坚持把整根面吸进嘴里,腮帮子鼓成小小的圆。

“沈律师,“她突然抬头,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,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,“你不用天天来接我。“沈砚刚要开口,她已经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瓶子,粉色的塑料外壳上印着只卡通小熊,与她紧绷的神情格格不入。按下开关的瞬间,“嗤“的一声,细小的雾珠喷在空气中,带着股刺鼻的酒精味,呛得两人同时皱起眉。

灵素却笑了,嘴角弯成浅浅的月牙,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,像只偷到糖的猫:“我能保护自己。“她的拇指还按在开关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虎口处有块淡红色的印记——那是昨天练习防身术时,被教练的橡胶棍蹭到的,药膏还没完全吸收,在皮肤上映出片模糊的白。

沈砚的目光落在她的指节上。他想起上周去防身术馆接她的场景:磨砂玻璃门后,穿着黑色练功服的灵素正被教练摔在蓝色垫子上,“砰“的一声闷响,连门外都能听见。她没哼一声,只是屈起膝盖,手掌撑地,像只被按在地上的小兽,猛地翻身站起,踢腿时露出的脚踝上,还缠着圈白色的护带。

“教练说你学得最刻苦。“沈砚帮她把防狼喷雾塞回口袋,指尖触到她口袋里的硬壳笔记本,边角被磨得发卷——那是她记防身术动作的本子,每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,旁边标着“踢膝盖““掰手腕“的字样。灵素的脸又红了,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牛肉:“总不能一直麻烦你。“

变故发生在第三周的傍晚。沈砚把车停在超市对面的老槐树下,树影在引擎盖上投下斑驳的网。他看了眼表,六点零三分,灵素应该快下班了。超市的霓虹灯刚亮起,暖黄的光透过玻璃门,在人行道上拼出“欢迎光临“的字样,穿藏青色制服的灵素正站在收银台后,低头给顾客找零,发尾垂在肩上,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停在收银台旁。他的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,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纯金的,表盘反射的光晃得人眼晕。男人侧身靠在收银台边缘,白衬衫的领口系着条酒红色领带,打得一丝不苟,连领带夹都是嵌着碎钻的,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
沈砚的手指猛地攥紧方向盘。这张脸太熟悉了——档案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:民国初年的顾家族长穿着长衫,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,笑起来眼睛眯成条缝,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算计。眼前的男人连笑时牵动的苹果肌都和照片上一模一样,只是把长衫换成了西装,把辫子换成了利落的短发。

男人从手提袋里拿出个烫金礼盒,递向灵素。礼盒上的红绸带打得像朵盛开的花,缎面反射的光落在灵素的制服上,晃得她微微眯起眼。“灵素妹妹,这是我妈让给你的。“男人的声音很软,像裹着棉花的针,每个字都透着刻意的温和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,“她说看你一个人住,送床蚕丝被暖和些。“

灵素握着扫码枪的手指紧了紧,枪身的塑料壳被捏出浅浅的指痕。她没接礼盒,只是身体微微侧过,左肩对着男人,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,指尖碰到围裙口袋里的防狼喷雾——这个动作太熟悉了,沈砚的呼吸猛地一滞:画稿里,穿粗布衫的阿素正是这样避开顾家管家的手,当时管家举着件绣金的披风,要强行给她披上,她也是这样轻轻一侧身,让披风的边缘擦着她的袖口滑了过去,用最柔软的姿态,划清最坚硬的界限。

“不用了,谢谢。“灵素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股韧劲,像拉到最紧的弦,“我不缺被子。“男人脸上的笑僵了僵,小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,他往前递了递礼盒,几乎要碰到她的围裙:“拿着吧,不然我不好跟我妈交代。“

沈砚推开车门时,皮鞋踩在落叶上,发出“咔嚓“的脆响。男人的目光立刻扫过来,在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上顿了顿——那里别着枚青白色的玉扣,是用老坑和田玉磨的,上面刻着极小的“砚“字,百年前入棺时,这枚玉扣正贴着他的心脏,如今玉质里还藏着点淡淡的红,像没擦干净的血。

“这位是?“男人挑眉,眼角的笑纹突然收了,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直射过来。他的手指在礼盒盖上轻轻敲着,节奏与当年顾家祠堂的木鱼声重合,敲得人心头发紧。

“她的监护人。“沈砚站在灵素身前,影子把她完全罩住。他能感觉到掌心的阴气在凝聚,像无数根细冰碴顺着血管往指尖钻,随时能凝成三寸长的利刃。余光里,他瞥见礼盒的缝隙——里面露出的丝巾是月白色的,绣着顾家特有的玉兰纹样,针脚密得能数清每根丝线,正是当年玄通道人用来蒙住阿素眼睛的那块。

他突然想起画稿里的细节:被蒙住眼睛的阿素拼命摇头,丝巾在她眼角蹭出淡淡的红痕,画师特意用朱砂点出她颤抖的睫毛,旁边注着“素恐丝帛覆目,夜常惊起“。此刻灵素的呼吸明显变快了,肩膀微微发抖,右手悄悄摸向围裙口袋,指尖已经触到防狼喷雾的开关。

“监护人?“男人轻笑一声,小虎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,“沈律师真是热心肠。“他故意把“沈律师“三个字咬得很重,像在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,“我是灵素的远房表哥,顾言,刚从国外回来,想着来看看她。“

灵素突然攥住沈砚的衣角,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衬衫布料:“我不认识他。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异常坚定,像风雨里不肯弯腰的芦苇。沈砚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在颤抖,那是被强行唤起的记忆碎片在作祟——就像百年前,阿素对着顾家管家喊“我不认识你们“时,攥着门框的指节也泛着同样的白。

顾言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,嘴角向下撇了撇,眼底的算计像墨汁似的晕开:“妹妹这是怎么了?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放过风筝呢。“他往前逼近一步,礼盒上的红绸带扫过灵素的制服,吓得她猛地往后缩,撞在沈砚的胳膊上。

沈砚抬手按住灵素的肩膀,掌心的阴气顺着她的脊椎往下淌,像条冰凉的蛇,却奇异地让她镇定下来。“顾先生,“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,“如果没有别的事,我们该走了。“右手在身侧悄悄握紧,阴气凝成的细刃已经抵住掌心,只要顾言再往前一步,就能立刻划破他的喉咙。

顾言的目光在灵素发白的脸上转了圈,又落回沈砚胸前的玉扣上,突然笑了:“也好,改日再来看妹妹。“他把礼盒塞进灵素怀里,动作快得让人无法拒绝,然后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,车门关上的瞬间,沈砚清楚地看见他后视镜里投来的眼神——像秃鹫盯着猎物,贪婪而阴冷。

灵素把礼盒扔在地上,“啪“的一声,缎面盒子摔开,月白色的丝巾滑出来,被晚风吹得飘起,像只断了线的白鸟。她盯着丝巾看了两秒,突然蹲下身干呕起来,手指死死抠着人行道的地砖缝,指腹被磨出细碎的血痕。

沈砚捡起丝巾,布料滑腻的触感像条蛇缠上手腕,让他想起档案里的记载:阿素死后,这条丝巾被顾家当成“镇宅之物“,放在祠堂的供桌上,直到民国二十六年战乱,才随着顾家老宅的大火消失。他把丝巾塞进垃圾桶,金属桶发出“哐当“的闷响,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夜鸟。

“没事了。“他拍着灵素的背,她的肩胛骨硌得他手心发疼,像抱着具易碎的瓷器。远处的霓虹灯还在闪烁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地面纠缠成结,像百年前那道赤金色的符咒,终究没能解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