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25章 亲密的假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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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顾言邀请灵素参加家族晚宴的那天,阴间的档案库正飘着细碎的阴雪。灰黑色的雪片落在沈砚的肩头,瞬间化作冰碴,顺着衣料的纹路往皮肉里钻。他站在判官的案前,指尖捏着顾家重祭的时辰簿,泛黄的纸页边缘卷得像只干枯的蝴蝶,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,最醒目的一行写着“月圆夜,子时三刻”。

判官是个红脸膛的老头,官帽上的琉璃珠蒙着层灰,说话时总爱用朱笔敲着案几,“笃笃”声混着阴雪落在瓦上的“沙沙”响,像在给一场即将到来的祭祀敲前奏。“沈小子,”他呷了口阴差送的苦茶,茶沫沾在花白的胡须上,“这顾家是铁了心要重开祭典,换剑仪式需在月圆夜,以处子血引剑,步骤跟百年前分毫不差。”

“处子血”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沈砚的耳膜上。他周身的阴气突然失控,像被捅破的冰窖,瞬间凝成无数根冰锥,“噗嗤”一声刺穿了面前的卷宗。纸页簌簌落下,有的沾着阴雪,有的裹着冰碴,在空中打着旋儿,像漫天飞舞的白蝴蝶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。其中一片飘到判官的茶盏里,瞬间将茶水冻成了冰,朱笔在案几上划出的红痕,看着竟像未干的血。

“他们要换什么剑?”沈砚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,指节捏得发白,连骨头都在咯吱作响。他想起灵素胸口的道剑虚影,想起画稿里阿素被桃木剑刺穿的胸膛,那道赤金色的符咒突然在脑海里活了过来,蜿蜒游走,缠得他呼吸发紧。

判官叹了口气,用朱笔在纸上圈出个“素”字:“还能是什么?自然是当年用阿素魂魄养的那把,顾家说剑身有裂痕,需用同脉的处子血修补,才能镇住百年气运。”他抬头时,官帽的流苏扫过眼角,“这脉,指的就是灵素那丫头吧?”

沈砚没再说话,转身冲出了判官殿。阴雪在他身后卷起旋涡,卷宗的碎片粘在他的黑袍上,像贴了满身的纸钱。他踏过奈何桥时,桥面的寒冰被踩得“咯吱”响,孟婆正在给新死的鬼魂递汤,陶碗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绿,看见他疯跑的样子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,却终究没开口阻拦。

赶回阳间时,月亮已经爬上了东墙,圆得像面铜镜,却透着股冷硬的光。沈砚推开灵素出租屋的门时,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对上齿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,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叹息。

客厅的灯亮着,暖黄的光却照不进角落里的阴影。灵素站在穿衣镜前,身上穿着顾言送的礼服,宝蓝色的丝绒裙摆拖在地板上,扫过她的米白色拖鞋,像拖了条流淌的星河。礼服的领口开得很低,露出她纤细的锁骨,上面那道细小的划伤已经结痂,变成了浅褐色,像片干枯的叶子。她正对着镜子调整项链,银链在灯光下闪着冷光,吊坠是枚小小的剑形,剑尖朝下,与她胸口若隐若现的道剑虚影完美重合,连剑脊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。

“这是顾言送的?”沈砚的声音带着阴气的嘶哑,像被砂纸磨过,尾音还沾着阴间的寒气。他看着镜中灵素的倒影,那张脸和画稿里穿嫁衣的阿素渐渐重叠——当年阿素被迫穿上的红绸缎,也是这样拖在祠堂的青砖地上,沾着香灰和血,拖出蜿蜒的痕迹,像条永远也洗不净的红蛇。

灵素转过身,裙摆随动作扬起个优美的弧度,丝绒摩擦的“沙沙”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。“好看吗?”她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,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,“顾言说这是他家传的款式,适合正式场合。”她抬手抚摸着剑形吊坠,指尖在剑尖处轻轻蹭了蹭,那里的银面被磨得发亮,显然被人反复触摸过。

“不准去!”沈砚冲过去,伸手就要摘那项链。他的动作太急,带起的风掀动了灵素的裙摆,露出她脚踝上系着的红绳——是他送的,如今却被银链的冷光衬得像条廉价的绳子。

灵素猛地后退,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板上崴了下,她踉跄着扶住穿衣镜的边框,镜面被撞得“哐当”响,映出的人影都在晃动。银链的链扣瞬间勒进她的脖颈,留下道红痕,像条细小的蛇,盘踞在锁骨上方——和百年前阿素被麻绳勒出的印子在同一个位置,连红痕的深浅都惊人地相似。

“沈砚,你凭什么管我?”灵素的声音发颤,不是害怕,是愤怒。她扶着镜子站稳,高跟鞋的鞋跟深深嵌进地板的缝隙,“你是我什么人?律师?亲戚?还是……”她故意拖长尾音,目光像把锋利的刀,一寸寸刮过沈砚绷紧的下颌线,那里的青筋突突直跳,像有小蛇在皮下钻,“想占我便宜的伪君子?”

“我不是……”沈砚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的阴气凝成细刃,却在离她脖颈寸许的地方停住了。他看到灵素眼中的火光,那火焰里藏着绝望,像阿素被按在祭台上时,红着眼嘶吼的模样。百年前他没能救她,百年后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同样的深渊,连句“别去”都显得那么苍白。

灵素扯了扯颈间的银链,红痕更深了些。“我必须去,”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,像暴风雨前的死寂,“顾言说奶奶要跟我说外婆的事,还说……能让我见我妈一面。”她拿起沙发上的手包,粉色的鳄鱼纹,是顾言昨天送的,“你要是真为我好,就别拦着。”

沈砚看着她拉上包链,看着她抚平裙摆的褶皱,看着她走到门口换鞋,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股决绝,像赴一场早就注定的约。他知道她说的“见妈妈”很可能是假的,就像百年前顾家说“让阿素过好日子”一样假,可他偏偏拿不出证据,只能任由她一步步走进那座用谎言和鲜血筑成的牢笼。

当晚,沈砚把车停在顾家老宅对面的槐树下。树影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网,像百年前祠堂梁上的蛛网,缠着无数未散的冤魂。老宅的朱红大门前挂着红灯笼,烛火在风里摇晃,把“顾府”匾额上的字照得忽明忽暗,像张咧开的嘴,在对他冷笑。

月亮升到了中天,圆得没有一丝瑕疵,却冷得像块冰。沈砚看着灵素和顾言并肩从车上下来,顾言穿着黑色西装,领口的红色领结与灯笼的红光呼应,刺眼得让人发疼。灵素的宝蓝色礼服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,裙摆扫过门前的石阶,沾了点泥土,像被玷污的星空。

水晶灯的光芒从宴会厅的窗子里涌出来,金晃晃的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青石板路上,像幅被拉长的画。顾言的手很自然地牵住了灵素的手,他的手指修长,指甲修剪得圆润,而灵素的指尖却悄悄蜷缩成拳——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,沈砚记得清清楚楚。

在精神病院时,每次护士拿着针头走进病房,她都会这样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,连手背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。有次给他看手背上的针孔,她的拳头还没松开,指腹深深陷进掌心,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印子。此刻她的手被顾言牵着,那攥紧的拳头就藏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里,像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,只有沈砚知道,那里面藏着多少恐惧和倔强。

“灵素妹妹,别紧张,”顾言低头对她说着什么,嘴角的小虎牙在灯光下闪着光,“奶奶就是想跟你说说话。”他的拇指在灵素的手背上轻轻摩挲,像在安抚,却更像在宣告所有权。

灵素点点头,脸上挤出个笑容,眼角的疤痕跟着颤了颤,像条不安的小蛇。她抬眼望了望宴会厅的窗户,玻璃上映出无数晃动的人影,像百年前祠堂里围观祭典的族人,正隔着时光,等着看她重蹈覆辙。

沈砚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,真皮被捏出深深的指痕。他看着两人走进宴会厅,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,像合上了一本写满血腥的书。灯笼的红光透过门缝渗出来,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,像道淌血的伤口。

他知道,今晚的月圆夜,就是顾家等待百年的时辰。灵素脖颈上的剑形吊坠,很可能就是引剑的钥匙;她攥紧的拳头里,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恐惧,还有她偷偷准备的反抗——就像当年阿素藏在袖管里的碎瓷片,明知力量微薄,却还是要在坠入深渊前,划开一道光亮。

阴雪不知何时飘到了阳间,细小的雪片落在车窗上,瞬间融化,像无数只流泪的眼睛。沈砚发动车子,引擎的低鸣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,他没有离开,只是缓缓绕到老宅的后墙——那里有棵歪脖子玉兰树,枝桠伸向二楼的窗台,百年前,阿素就是从那里,把求救的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。

今晚,他要守在这里,像百年前那个无力的少年,却带着比当年更坚定的决心。无论灵素是要反抗,还是要坠落,他都要在她身后,哪怕只能为她挡下一片落雪,也要让她知道,这一次,她不是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