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26章 顾家的獠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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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灵素在晚宴上喝了些酒。水晶灯的光芒透过红酒杯,在桌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碎金。那酒是顾言特意给她倒的,标签上的外文她不认识,只觉得杯壁冰凉,贴着指尖时能稍微压下心头的躁。她抿了一小口,单宁的涩味瞬间在舌尖炸开,像含着颗没成熟的青葡萄,酸得她眼角发湿,连带着鼻腔都泛起股麻意。

宴会厅里满是笑语声,红木长桌的尽头摆着顾家的族徽,黄铜铸就的玉兰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在宾客间,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轻响,与钢琴曲的旋律缠在一起,像根越勒越紧的绳。灵素的宝蓝色礼服裙摆被椅子腿压着,她动了动,丝绒摩擦的“沙沙”声在喧闹中显得格外孤单。

顾家族长端着酒杯走过来时,挂在他胸前的怀表链晃了晃,金链上的小坠子是枚微型玉剑,与她颈间的吊坠如出一辙。老者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花白的发间抹了发油,亮得能映出灯影。他站在灵素面前,身上的寿桃纹马褂散发着樟脑球的味道,混着袖口飘来的檀香——那味道猛地钻进灵素的鼻腔,像根烧红的针,刺破了她紧绷的神经。

是梦里的味道。火盆边的檀香,混着点烟火气,还有烧化的麦芽糖甜香,在记忆里翻涌。她仿佛又看见火光里蜷缩的影子,听见木柴“噼啪”的爆裂声,头晕目眩中,连老者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模糊,像幅失焦的画。

“小姑娘很像你外婆。”老者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,又湿又沉。他笑得满脸褶子,每道皱纹里都像藏着无数个秘密,眼角的眼屎沾在松弛的皮肤上,像没擦干净的灰。说话间,他的手越过桌布,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,指尖却在灵素的膝盖上掐了一下——力道又快又狠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,疼得她差点叫出声,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,红酒洒在米白色的桌布上,晕开朵暗红色的花。

“当年她也爱穿宝蓝色。”老者收回手,指尖在酒杯沿上蹭了蹭,仿佛刚才的疼痛只是幻觉。他的目光落在灵素的领口,颈间的剑形吊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,“尤其是在……祭祀那天。”

“祭祀”两个字像块冰,“咚”地砸进灵素的胃里。她猛地捂住嘴,胃里一阵翻涌,酸水顺着喉咙往上冒。“抱歉,我去下洗手间。”她站起身时,椅子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,惊得邻座的贵妇人皱了皱眉。宝蓝色的裙摆扫过侍者的银盘,带起的风让盘中的香槟晃了晃,泡沫溅在银盘边缘,像串破碎的珍珠。

她冲进楼梯间,冰冷的大理石墙壁贴着滚烫的脸颊,才稍微压下那股恶心。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,踩上去悄无声息,像踩在棉花上,虚浮得让人发慌。她扶着雕花的栏杆干呕,喉咙里火烧火燎的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酸涩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滴在地毯上,晕开深色的小点。

楼梯转角的铜镜蒙着层薄灰,映出她苍白的脸,眼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兔子。她对着镜子扯了扯礼服的领口,想把勒得发紧的项链拽松些,指尖触到颈间的红痕——是下午被沈砚拉扯时留下的,此刻在镜中显得格外刺眼,像条细小的血蛇。

顾言跟过来时,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。他手里捏着包纸巾,金色的包装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亮。“怎么了?”他站在灵素身后,声音里的关切像裹着糖衣的毒药,甜得发腻,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,在她脸上扫来扫去,“是不是族长说什么让你不舒服了?”

灵素没回头,对着镜子吐了口口水,试图把那股檀香混着恶心的味道冲掉。唾沫砸在镜面的灰上,留下道湿痕,像面破碎的镜子在流泪。“他说我像外婆。”她的声音发哑,指尖在镜面上划着,把那道湿痕拉得更长,“你外婆也穿宝蓝色礼服参加祭祀吗?”

顾言的笑容僵了僵,随即又舒展开,只是眼角的纹路没松开,像块没捏好的面团。“老一辈的事,谁还记得清。”他把纸巾递过去,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,“是不是喝多了?我送你回去休息。”

灵素突然转过身,动作快得像头蓄势已久的小兽。她抓住顾言的手腕,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——那里的皮肤很嫩,是养尊处优的样子,不像她的指腹,早就磨出了薄茧。她盯着他疼得皱起的眉,看着他眼中的算计再也藏不住,像冰面裂开的缝:“我妈在哪?”

顾言脸上的笑容彻底碎了,像副被摔烂的面具。他先是愣了愣,随即低低地笑起来,笑声里带着股铁锈味,震得灵素的耳膜发麻。“灵素妹妹,装傻可不好玩。”他猛地抽回手,手腕上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,像朵丑陋的花,“你该知道,顾家要的从来不是你妈。”

他往前逼近一步,楼梯间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,檀香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混在一起,像张密不透风的网。“是你胸口的东西。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像毒蛇吐信,带着湿冷的气息钻进灵素的耳朵,“那把养了百年的剑,总该回到顾家了。”

“剑?”灵素的瞳孔猛地收缩。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,礼服的布料下,道剑虚影正烫得惊人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原来沈砚说的“不知道更好”,不是敷衍,是真的在护着她;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——相似的手镯、一样的礼服、外婆的旧事,全都是顾家铺好的诱饵,等着她心甘情愿地把心掏出来。

她猛地推开顾言,力道大得让自己都踉跄了几步。后背撞在身后的铜镜上,镜面“嗡”地一声震颤,蒙着的灰尘簌簌往下掉,落在她的发顶。镜面里的她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着,胸口的道剑虚影红得像要滴血,纹路清晰可见,像张张开的网,把她的影子困在中央,动弹不得。

这才是真相。沈砚不是在阻止她寻找真相,是在阻止她走向早就挖好的坟墓。那坟墓的碑上,早就刻好了她的名字,和百年前的阿素并排而立,连字体都一模一样。

“你早就知道了,对不对?”灵素的声音发颤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,砸在镜面的灰尘上,“你们找我妈,就是为了逼我来这里,逼我……”

“逼你完成祭典。”顾言替她说完,语气里的得意像快要溢出来的水,“你外婆没完成的事,总得有人来收尾。”他抬手去扯她颈间的项链,银链在灯光下划出道冷光,“这吊坠,就是开启剑印的钥匙。”

灵素抬手去挡,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长长的血痕。两人推搡着后退,她的高跟鞋鞋跟卡在楼梯的缝隙里,“咔”地一声断了。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,她看见顾言眼中闪过的狠厉,像在说“终于等到这刻”。

失重感袭来时,灵素的脑海里闪过沈砚的脸——他说“顾家不是好地方”时紧绷的下颌,他把牛奶放在她面前时蒸汽模糊的眼镜,他攥着玉扣说“不知道更好”时发红的眼角。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控制和隐瞒,全都是裹着苦涩的糖,是百年前没能说出口的“别害怕”。

宝蓝色的裙摆翻卷着,像只折断翅膀的蝴蝶,从楼梯上滚了下来。红木栏杆划过她的手臂,留下道火辣辣的红痕,与百年前阿素被绳索勒出的伤重叠在一起。她的头撞在台阶的棱角上,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,眼镜飞了出去,镜片摔在地上,“咔嚓”一声裂成蛛网。

沈砚冲进老宅时,闻到的第一缕味道是血腥味。他撞开宴会厅的门,宾客们惊慌的尖叫声像潮水般涌来,钢琴曲戛然而止,只剩下水晶灯摇晃的“叮咚”声。他的目光越过人群,直直落在楼梯口——灵素躺在红地毯上,宝蓝色的裙摆沾满灰尘,像朵被踩烂的花。

顾言站在楼梯口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手里把玩着枚玉扣。青白色的玉面上刻着个“砚”字,是沈砚衬衫上的那枚,不知何时被他扯走了。玉扣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,上面还沾着点阴血,是他刚才与顾言对峙时留下的。

“沈律师来得正好。”顾言笑得露出小虎牙,像只偷到鸡的狐狸,“你看,灵素妹妹不小心摔了。”他把玉扣抛起来又接住,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,“不过没关系,剑印已经被她的血激活了,祭典可以开始了。”

沈砚的阴气瞬间炸开,像被点燃的火药桶。他冲过去时,黑袍的下摆扫过倒地的香槟杯,玻璃碎片在他脚边“噼啪”作响。他跪在灵素身边,指尖触到她颈间的红痕,那里的皮肤凉得像冰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
“灵素?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百年未流的阴泪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她的礼服上,与红酒渍混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,“醒醒,看着我。”

灵素的睫毛颤了颤,没有眼镜的遮挡,她的眼睛显得格外大,却空得让人心慌。她看着沈砚,嘴唇动了动,像要说什么,最终却只吐出口带血的气,染红了他的指尖。

楼梯上方传来顾家族长的笑声,苍老而得意,像百年前祠堂里的诵经声,缠着不散的血腥气。沈砚抬头望去,宾客们的脸在灯光下扭曲成鬼魅的模样,他们看着他和灵素,像在看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。

他把灵素紧紧抱在怀里,她胸口的道剑虚影烫得他魂魄发疼,却也烫醒了他沉睡百年的决心。这一次,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坠入深渊。无论是顾家的祭典,还是百年的宿命,他都要亲手斩断,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。

红地毯上的血迹蜿蜒流淌,像条解开的红绳,终于把两个纠缠了百年的灵魂,牢牢系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