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27章 撞见的刺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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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沈砚把灵素抱回家时,冬夜的风正卷着碎雪往巷子里灌。他的黑袍下摆扫过结冰的路面,发出“沙沙”的摩擦声,像拖着一条沉重的锁链。灵素的额头在流血,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,滑过下颌时滴在他的手背上,像颗滚烫的火星,瞬间烫穿了阴气凝成的薄冰。

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,沈砚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往上走。台阶上结着层薄霜,他每踩一步都要顿一顿,生怕滑倒。灵素的重量很轻,像片被雪打湿的羽毛,可抱在怀里,却沉得让他喘不过气——那是百年前没能抱住的重量,是阿素从祭台上坠落时,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衣角的空落。

推开出租屋的门时,玄关的鞋柜被撞得“哐当”响。灵素的宝蓝色礼服沾满了灰尘和血渍,裙摆被撕开道长长的口子,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衬裙,像朵被狂风摧残过的花。她的额头抵着沈砚的胸口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剑……火……”,声音细碎得像蚊子叫,气音里还裹着血沫,每一个字都像针,扎在他的心上。

沈砚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,扯掉自己的黑袍垫在她头下。黑袍上还沾着阴间的寒气,灵素的眉头却因此舒展了些,睫毛颤了颤,像只受惊的蝶。他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,棉签蘸着药水碰到她额头的伤口时,她猛地瑟缩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“唔”的轻响,像只被触碰伤口的小兽。

血还在渗,染红了好几根棉签。沈砚的指尖泛着淡淡的阴气,试图用阴寒压制住伤口的灼热,可指尖刚触到她滚烫的皮肤,就被那股温度烫得缩回手——像触到百年前祭典上的火盆边缘,那火盆里的烈焰舔舐着阿素的衣角,也是这样灼人,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焦。

“沈砚……”灵素突然睁开眼,眼神涣散得像蒙着层雾,却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,阴血顺着指缝渗出来,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晕开细小的红。“他说我胸口有东西……是什么?”

沈砚的心脏像被道剑狠狠刺穿,疼得他几乎要蜷起身子。那些他拼命想隐瞒的真相,那些他以为能替她挡一辈子的风雨,终究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暴露了——像被人用刀强行撕开的伤疤,露出底下鲜红的肉,连带着百年前的脓疮一起,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。

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灵素的手还在用力,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执拗取代,像要从他紧绷的表情里挖出答案。“告诉我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血沫从嘴角溢出来,滴在他的手背上,“是不是和我外婆有关?是不是和顾家的祭典有关?”

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粘稠,像融化的白银,又像祭典上泼洒的血,顺着窗玻璃缓缓流淌。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,在灵素胸口投下道细长的光带,那里的道剑虚影红得像要滴血,纹路在皮肤下游走,像条活过来的蛇,正一点点苏醒。

沈砚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

他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,打开床底的保险柜。保险柜的密码是灵素的生日,齿轮转动的“咔哒”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里面没有金银,只有一本泛黄的《顾家秘录》,和几张用蓝布裹着的画稿。他把秘录抽出来,纸页因年代久远而发脆,边角卷得像枯叶,每翻动一页都发出“沙沙”的响,像有无数只虫在爬。

他把秘录摊开在灵素面前的茶几上,正好翻到记载祭典的那一页。朱砂绘制的阵图在月光下泛着红光,与灵素胸口的道剑虚影完美重合,连最细微的纹路都分毫不差。画稿上的阿素穿着红嫁衣,被按在祭台上,眉眼间的倔强与沙发上的灵素渐渐重叠,像幅跨越百年的叠影画。

“这是……”灵素的手指抖得厉害,几乎握不住沈砚递过来的眼镜。戴上眼镜后,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画稿上的少女,指尖轻轻划过少女的脸颊,那里的线条、眉骨的弧度、甚至嘴角那颗小小的痣,都和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。“我是……”

“阿素的转世。”沈砚的声音很轻,却像惊雷炸在灵素耳边。她的身体猛地一颤,沙发的弹簧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。“百年前,顾家嫡子早逝,为了窃取气运,他们强抢了八字相合的贫女阿素,要在祭典上用她的魂魄养剑,再用我的魂魄镇住剑煞。”
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股铁锈味,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,砸在灵素心上。“我就是那个嫡子,沈砚。死后魂魄被锁在冰棺里,与阿素的命盘死死绑定,成了顾家操控剑煞的渡厄使。她的血能养剑,我的魂能镇剑,我们俩,从一开始就是顾家的祭品。”

灵素看着他,突然笑了。笑声很响,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都在颤,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淌,滑进嘴角,又咸又涩。她想起瞎眼婆婆临终前说的话:“囡囡,你命里有劫,躲不过的。”那时她以为是老人家的胡话,现在才知道,那劫不是贫穷,不是精神病院,而是这缠了百年的宿命。

“所以你才一直跟着我?”她的笑声戛然而止,眼神冷得像冰,“所以你知道我妈在哪,知道我外婆的事,却什么都不告诉我?因为我是祭品,告诉你也没用,对不对?”

她抓起桌上的《顾家秘录》,狠狠砸在地上。厚重的书册摔在瓷砖上,发出“砰”的巨响,纸页散开,像只被撕碎的鸟。一张泛黄的纸片从书里飘出来,打着旋儿落在灵素的脚边——是那枚阿素攥过的麦芽糖纸,边角发黑,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糖渍印子,与她枕头下藏着的、从超市偷拿的水果糖纸一模一样。

灵素的目光落在糖纸上,突然想起小时候。母亲把芒果核上的果肉刮给她吃,自己啃着核上的纤维,说“甜的能压苦”;精神病院里,她偷藏水果糖,说“嘴里发苦”;顾言递过来的奶茶,三分糖加珍珠,是她无意中提过的口味……原来那些她以为的甜,都是苦的引子,是百年前阿素临死前那句“记得要甜的”,在时光里结出的涩果。

“沈砚,”她抬起头,眼睛红得像燃着的炭,“你看着我。”

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迎上她的目光。那目光里有愤怒,有绝望,有被欺骗的痛苦,却唯独没有他最怕的恐惧——像阿素当年咬在老者手腕上时,也是这样的眼神,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,哪怕知道前路是火坑,也要睁着眼跳下去。

“祭典什么时候开始?”灵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她弯腰捡起那枚麦芽糖纸,指尖轻轻摩挲着发黑的边角,“我外婆没完成的事,我来完成。但这次,不是为了顾家的气运,是为了……”

她顿了顿,胸口的道剑虚影突然亮得刺眼,红得像团燃烧的火。“是为了结束这一切。”

窗外的月光更稠了,像化不开的血,把整个房间染成诡异的绯红。沈砚看着灵素眼中的决绝,突然想起百年前的祭典。阿素被投入火盆时,也是这样挺直了脊背,手里攥着半块麦芽糖,仿佛那不是赴死,而是赴一场迟来的约。

他蹲下身,捡起散落的纸页,指尖划过画稿上阿素的脸,那里的血迹与灵素额头的血痕渐渐重合。“好。”他听到自己说,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,“结束这一切。”

灵素笑了,这次的笑里没有泪,只有种释然后的轻松。她把麦芽糖纸小心翼翼地夹回书里,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个沉睡的灵魂。“那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。”她的指尖碰了碰沈砚手背上的血痕,那里的阴血还没干透,带着他的温度,“毕竟,我们是……”

“绑在一起的。”沈砚替她说完,指尖的阴气轻轻拂过她额头的伤口,这次没有灼痛,只有种奇异的暖意,像两簇微弱的火苗,在百年的寒夜里,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互取暖的对方。

月光透过窗玻璃,在摊开的《顾家秘录》上投下道细长的光,照亮了“以魂养剑,以剑镇运”八个字。但这一次,沈砚知道,他们要养的不是顾家的剑,要镇的也不是百年的煞,而是要亲手斩断这缠了两世的线,让阿素的糖不再发苦,让灵素的笑不再带泪。

夜还很长,可沙发上的两个人,眼神里都有了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