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花铁门的铁艺缠枝在暮色里投下斑驳阴影,灵素站在门前,香槟色曳地长裙的裙摆被晚风掀起细小的弧度。顾言半弯着腰替她拢住裙裾,指尖划过布料时带着若有似无的滞涩,像是在丈量什么。灵素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侧的暗纹,骨节泛白——那是她紧张时才有的小动作。
“奶奶说想亲自给你戴传家手镯。”顾言的声音裹着笑意,尾音微微上扬,可落在灵素耳里,却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丝。他抬眼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灵素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腕,那里的剑形胎记正顺着血脉隐隐发烫,像揣了块被烈日晒透的鹅卵石,灼得她心口发慌。
推开厚重的木门,客厅中央的水晶灯骤然泼下万点金光,灵素不由得眯起眼。数百片切割面的水晶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亮斑,晃得她头晕目眩,仿佛置身于某个光怪陆离的梦境。她端着果汁杯的手指轻轻发颤,透明的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顺着杯身蜿蜒而下,滴落在礼服腰间的刺绣花纹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灵素低头用指尖去抹,却越抹越晕,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思绪。
眼角的余光忽然被墙上的油画攫住。画框是厚重的鎏金样式,画中穿月白色旗袍的女人坐在梨花木椅上,鬓边别着一朵珠花。灵素的呼吸猛地顿住——那女人的眉骨弧度、眼尾的痣,竟与外婆老照片里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。可那笑容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,唇角僵硬地向上挑着,眼底却一片空洞,像被人用针尖硬生生刻上去的。灵素盯着画中人的眼睛,忽然觉得那空洞里正渗出冰冷的寒意,顺着墙皮爬向自己的后颈。
“灵素妹妹,跟我来。”顾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。他伸手牵住她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,像烙铁一样烙在她的皮肤上。灵素想抽回手,却被他轻轻巧巧地按住,力道不大,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。她被迫跟着他穿过铺着酒红色地毯的长廊,地毯厚得像踩在棉花上,每一步都陷得很深,仿佛要将人拖进无底的深渊。
空气里的檀香越来越浓,是那种最上等的老山檀,却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潮湿霉味,从雕花廊柱的缝隙里钻出来,钻进灵素的鼻腔。那味道让她莫名想起精神病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,冰冷、刺鼻,带着被囚禁的绝望感。走到长廊尽头,顾言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,铁锈摩擦的“吱呀”声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,刺得灵素耳膜发疼,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顾言的袖口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地下室的寒气扑面而来,与身后的暖热形成鲜明对比。灵素的视线穿过昏黄的烛火,直直撞进一片诡异的景象里——祭坛就设在地下室中央,黑色的天鹅绒桌布垂到地面,边缘绣着暗红色的花纹,在摇曳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。长桌上的青铜鼎足有半人高,鼎沿积着厚厚的香灰,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,像座沉默的小山。四面墙壁上,烛火的光晕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那些晃动的轮廓重叠交错,竟与她无数次梦魇里的场景完美重合。
顾家族长坐在祭坛旁的太师椅上,深色的绸缎马褂裹着他枯瘦的身体,像裹着一具风干的尸体。他手里转着枚油亮的玉扳指,听到动静便缓缓抬眼,浑浊的眼珠在灵素脸上转了两圈,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,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:“小姑娘,别来无恙?”
灵素的裙摆被自己的高跟鞋踩住,身体猛地向前踉跄了两步。顾言的手及时按在她的肩膀上,指腹陷进她肩胛骨的凹陷处,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。“奶奶的手镯在祭坛上呢。”他凑近她的耳边,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,语气里的笑意却淬着冰,“别急着走。”话音未落,他忽然伸手扯下灵素脖子上的丝巾,丝绸摩擦皮肤的凉意还未散去,锁骨处那片淡淡的红痕便暴露在烛火下——那是昨夜他假装亲昵时留下的印记,此刻被跳动的火光一照,竟像道蜿蜒的血咒,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。
灵素的身体瞬间绷紧,像被投入冰水里的猫,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“你的命格能续我们顾家百年昌盛。”族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起身,枣红色的拐杖头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规律,“咚、咚、咚”,像敲在灵素的心脏上。他走到灵素面前,枯瘦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:“上次是死祭,阳气太弱,镇不住气运。这次要活祭,你的三魂七魄才能与顾家的根基彻底相融。”
灵素的目光越过族长的肩膀,突然瞥见祭坛左侧的角落。那里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,笼子的栏杆上还缠着几根干枯的藤蔓。笼底堆着几件皱巴巴的旧衣服,最上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,袖口磨出的毛边、裤脚沾着的泥点,都清晰得刺眼——那是她失踪那天穿的校服。
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,灵素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,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