瀑布的轰鸣在峡谷里撞出千层回声,水雾像匹巨大的白绸,在岩壁间翻卷飘荡。灵素的指尖刚触到怀里的玻璃瓶,冰凉的玻璃壁就硌得胸口发疼——那是最后一瓶黑狗血,瓶身被体温焐得泛着层薄汗,她下意识地把它往礼服内衬里塞得更紧,湿冷的布料贴着皮肤,像裹了层冰。
“在那儿!”顾言的声音穿透水雾,带着气急败坏的尖利。灵素猛地回头,看见栈道尽头的阴影里窜出几道人影,为首的顾言穿着湿透的白衬衫,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,头发被水汽黏在额上,往日的斯文荡然无存。他身后的玄通道人握着桃木剑,暗红色的剑身在雾中泛着冷光,符咒的金光透过水汽渗出来,像条游动的金蛇。
沈砚的魂体突然飘到灵素身前,黑雾般的轮廓因为过度紧张而泛起幽蓝的光,边缘处的银星密集得像碎钻,整个人仿佛块即将碎裂的蓝宝石。他侧耳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喉间溢出细微的气音:“他们带了七个人,都是练家子。”
灵素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,她攥紧了藏在怀里的玻璃瓶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栈道窄得仅容一人通过,外侧就是陡峭的岩壁,潮湿的苔藓在石板上织成张滑腻的网,稍不留神就会坠入下方翻滚的激流。
“跑!”沈砚突然回头,掌心的凉意撞在灵素胸口。他用的力气不大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,灵素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,回头时正看见沈砚转身迎向那柄桃木剑,黑雾般的背影在水雾里挺得笔直,像株要与岩石共生的劲松。
玄通道人的脚步停在栈道拐角,枯瘦的手指在剑柄上拧出青白的筋。他看着沈砚飘过来的魂体,嘴角勾起抹阴鸷的笑:“自不量力的东西。”桃木剑在他掌心转了个圈,剑身上的符咒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,“上次让你侥幸逃脱,这次定要让你魂飞魄散!”
剑刃划破水雾的瞬间,发出尖锐的呼啸,像极了百年前刺穿阿素胸膛时的锐响。沈砚没有躲,他甚至微微扬起了头,黑雾般的眸子里映着剑身上流动的金光,像在凝视某种宿命的终点。就在桃木剑即将刺中他魂体的刹那,灵素突然转身,怀里的玻璃瓶被她狠狠砸向道士——
“砰!”
玻璃碎裂的脆响混着水花四溅的声音,暗红色的黑狗血在空中划出道弧线,精准地泼在桃木剑上。狗血与符咒接触的瞬间,发出“滋滋”的灼烧声,白色的蒸汽顺着剑身往上冒,原本刺目的金光像被泼了墨,瞬间黯淡下去,只剩下几缕残光在符纹里苟延残喘。
“啊!”玄通道人发出声短促的惊呼,握着剑柄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。桃木剑“当啷”一声掉在栈道上,剑身上浮现出几片不规则的黑斑,像是被强酸腐蚀过,原本光滑的木质表面变得坑坑洼洼。他瞪着那几道黑斑,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,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:“你怎么会有黑狗血?这至阳之物……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
“要你管!”灵素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发颤,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狠劲。她冲过去抓住沈砚的手,他的魂体在接触到狗血蒸汽的瞬间剧烈晃动,黑雾边缘的蓝光淡了些,却比刚才凝实了许多。她拽着他就往栈道下方跑,潮湿的石板在脚下打滑,好几次差点摔倒,怀里未碎的玻璃碎片硌得肋骨生疼。
瀑布的水花劈头盖脸砸下来,混着崖壁上渗下的冷水,在两人身上织成层水膜。灵素的礼服早已湿透,厚重的绸缎紧紧贴在皮肤上,勾勒出单薄的轮廓,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冰。沈砚的魂体却在水汽中渐渐舒展,原本透明的指尖泛起淡淡的实体感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素掌心的汗,黏糊糊的,却抓得异常紧,仿佛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彼此。
“抓住他们!”顾言的怒吼从身后传来,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。他捡起地上的桃木剑,不顾剑身上的黑斑,往玄通道人手里一塞,“快追!活祭少了她,我们顾家百年基业就全完了!”他的声音被瀑布的轰鸣撕成碎片,却像根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扎在灵素心上。
灵素的脚步猛地顿住。她回头望去,栈道上的人影越来越近,顾言的白衬衫在水雾里像朵扭曲的花,玄通道人握着失了金光的桃木剑,蹒跚着追赶,眼神里的阴鸷比刚才更甚。水汽模糊了他们的脸,却遮不住那副势在必得的贪婪。
“你先走。”灵素突然松开沈砚的手,从怀里掏出那半瓶没碎的黑狗血塞进他掌心。玻璃瓶上还沾着她的体温,“沿着栈道往下走,第三个转弯有座石桥,过了桥就是公路。”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,带着水汽的凉意,恰好落在他唇角那道因紧张而抿出的纹路里,“我引开他们。”
沈砚的魂体骤然绷紧,黑雾般的眸子里爆发出抗拒:“不行!你一个人……”
“听话。”灵素按住他的肩膀,掌心的温度透过魂体传过去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她低头看着他胸口那道桃木剑留下的伤口,黑雾还在缓缓渗出,像在提醒着刚才的凶险,“别忘了,你还欠我一条命。”她笑了笑,眼角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,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瀑布的水,“等我去找你,可别跑丢了。”
沈砚还想说什么,却被灵素猛地推了把。她的力气不大,却带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决绝。他看着她转身往栈道另一侧的岔路跑,湿透的礼服在风中扬起,像只折了翼的白鸟,突然想起很多年前,阿素也是这样笑着推开他,转身走向燃烧的祭坛。
“灵素!”他的嘶吼被瀑布吞没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人群的方向跑去,手里的玻璃瓶因为用力而泛出冰冷的触感。
灵素跑到岔路尽头时,故意踢翻了块松动的岩石。“轰隆”的巨响在峡谷里回荡,她看见顾言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,嘴角勾起抹冷笑。她抓起地上的碎石,用力朝反方向扔去,石块坠入激流的声音成功引开了半数追兵。
“这边!”她朝着与石桥相反的方向大喊,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慌乱。脚下的石板突然一滑,她踉跄着撞到岩壁上,手肘传来钻心的疼,怀里的玻璃碎片终于刺破布料,在皮肤上划开道血口。血腥味混着水汽钻进鼻腔,竟让她莫名镇定下来。
玄通道人果然追了过来,桃木剑在他手里晃出残影,剑身上的黑斑在水雾里若隐若现。“小丫头片子,还敢耍花样!”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,“等抓住你,定要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!”
灵素转身就跑,礼服的裙摆被岩石勾住,“刺啦”一声撕开道长长的口子,露出的小腿在石棱上划出数道血痕。她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能感觉到那道阴鸷的目光像毒蛇般舔舐着后背,却不敢回头——她知道,自己多跑一步,沈砚就多一分安全。
沈砚站在石桥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半瓶黑狗血。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,却能清晰地听见灵素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,混着追兵的怒骂和瀑布的轰鸣,像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。他的魂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泛起蓝光,黑雾边缘的银星密集得像要炸开,却迟迟迈不开脚步。
“我欠你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指尖的凉意顺着玻璃瓶蔓延上来,“我从没忘。”
远处的呼喊声突然弱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顾言气急败坏的咆哮:“别追了!先找那个丫头!活祭不能等!”沈砚的心猛地一沉,转身朝着灵素消失的方向跑去,魂体在水汽中拉出道蓝色的残影,像颗不顾一切奔向热源的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