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4章 法庭上的对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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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法庭厚重的橡木大门被法警缓缓推开,合页转动的“嘎吱”声像钝锯在磨骨头,沉闷地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晨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,在抛光的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,尘埃在光柱里疯狂舞动,却驱不散空气中凝滞的肃穆。

灵素的囚服是那种洗得发灰的浅蓝,布料粗糙得磨着脖颈,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。法警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“笃笃”声响,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在她的神经上,她的脚踝在镣铐里微微发颤,金属碰撞的轻响暴露了她的慌乱。走到被告席前时,她的膝盖一软,差点跪倒在地,幸好法警及时扶了她一把——那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碰在胳膊上,像块冰砖让她猛地一颤。

她坐下时,木椅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。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旁听席,几排陌生的面孔像模糊的色块,只有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着,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爱坐在教室后排的那个座位。突然,一道熟悉的目光撞进眼底,沈砚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,领带打得一丝不苟,左胸口袋露出的手帕角是她眼熟的栀子花色——正是他放在旅馆抽屉里的那一条。

沈砚朝她微微颔首,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细小的阴影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指腹轻轻敲了敲辩护席的桌面,那节奏和在旅馆时给她读法律条文的顿挫一模一样。灵素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,攥着衣角的手指悄悄松开了些。

“请全体起立。”书记员的声音刺破寂静。

法官穿着黑色法袍走上审判席,法袍的下摆扫过台阶,带出一阵微风。他坐下时,椅背上的金色纹饰在阳光下闪了闪,晃得灵素眯起了眼。当法槌落下的“咚”声响起,她的肩膀猛地向上耸了一下,囚服的袖口滑下去,露出手腕上那道淡红色的剑形胎记——那里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,像是有团火在皮下燃烧。

检察官起身时,黑色西装的纽扣崩出轻微的脆响。他走到证物台前,指尖在文件夹上顿了顿,抬眼看向灵素的目光像淬了冰:“被告人灵素,于本月十三日晚八时许,持菜刀将其父灵建军砍伤致死,现场提取到的指纹与被告人完全吻合。”他说话时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这不是激情犯罪,而是蓄谋已久的谋杀。”

投影仪“嗡”地启动,屏幕上瞬间跳出案发现场的照片。父亲蜷缩在血泊里的样子被放大了无数倍,脖颈处的伤口狰狞得像条扭动的蛇。灵素的呼吸猛地一滞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眼前突然闪过父亲挥过来的皮带,还有母亲当年被推倒时撞在桌角的后脑勺。

“反对!”沈砚的声音陡然响起,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文件。他走到台前,没有看屏幕,而是直视着陪审团:“检察官只展示了结果,却刻意忽略了原因。”他的指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弧线,“我的当事人从十二岁起就遭受死者的性侵与家暴,这是法医出具的鉴定报告,上面清晰记录了她身上新旧交替的瘀伤共三十七处,其中手腕处的骨裂痕迹与死者的鞋码完全吻合。”

文件被传递到陪审员手中时,纸张翻动的声响格外清晰。沈砚侧身看向旁听席,抬手示意:“有请第一位证人,王秀兰女士。”

头发花白的王大妈拄着拐杖走上证人席,棉布围裙的边角还沾着面粉。她攥着拐杖的手指关节肿大,说话时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:“我……我住对门,每回都能听见屋里打起来……那男的把丫头打得嗷嗷叫,有回我看见他把丫头从楼梯上推下来,脑袋磕在台阶上,血顺着鬓角往下流……”她突然捂住嘴,哽咽声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刺耳,“我那回要是敢开门拦一下……”

灵素的睫毛上凝起一层水雾。她记得那天的血味,铁锈似的腥气混着楼道里的煤烟味,王大妈家的门确实开了条缝,又飞快地关上了。可此刻看着老人颤抖的肩膀,她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歉意,或许比说出口的指责更重。

沈砚播放录音时,按下按键的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。扩音器里先传出男人粗嘎的骂声:“小贱人跟你妈一样浪!”接着是皮带抽在皮肉上的脆响,最后是灵素压抑的呜咽。录音的电流声“滋滋”作响,像无数根细针在刺每个人的耳膜。

“反对!”检察官猛地拍向桌面,“这些只能证明存在家暴,不能成为杀人的正当理由!”他走到灵素面前,阴影将她完全笼罩,“被告人,你当时完全可以选择报警,为什么非要用菜刀?”

灵素的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声音。她想说报警电话被父亲摔碎了,想说每次警察来都被父亲几句“家务事”打发走,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,像被血痂糊住的伤口。

“因为她没得选。”沈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,他将一份通话记录拍在桌上,纸张弹起的边角差点扫到检察官的脸,“这是死者去世前三个月的通话记录,他威胁我的当事人,如果敢报警就杀了她远在外地的母亲。”他的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灵素苍白的脸上,“当法律的保护无法抵达时,自卫是她唯一的活路。”

法警给灵素递水时,她的手晃得厉害,水洒在囚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。沈砚回头看她时,正好对上她的视线,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,只有一种“我懂”的坚定,像在旅馆时递给她三明治那样自然。灵素突然想起那个牛皮纸信封,此刻正躺在她的囚服内袋里,火漆印硌着心口,却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。

最后的陈述环节,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各位陪审员,法律的意义不仅在于惩罚罪行,更在于保护弱者。”他的指尖轻轻按在灵素的案卷上,“我的当事人用最极端的方式撕开了家暴的脓疮,我们不能让她独自承担这一切。”阳光恰好落在他的肩膀上,将黑色西装染成温暖的琥珀色,“请给她一个机会,让她相信活下去是值得的。”

灵素看着他挺直的背影,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。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有人站在光里,替她说出了那些埋在血痂下的话。眼泪砸在囚服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,她抬手去擦时,发现手腕的胎记不知何时已经不烫了。

休庭的法槌声落下时,灵素走出法庭,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。沈砚走在她身侧,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响很稳。“谢谢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。

沈砚停下脚步,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,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银光。“橘子味的,”他剥开糖纸塞进她手里,指尖碰到她的掌心,带着微凉的暖意,“等宣判那天,我带馄饨来接你。”

灵素捏着那颗糖,糖纸的褶皱硌着掌心。她看着沈砚转身离开的背影,突然想起《百年孤独》里的那句话:“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,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,又是如何铭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