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5章 铁窗后的对峙
换源:


       看守所的灰色墙壁像块吸走所有光线的海绵,连正午的阳光都只能在铁窗上投下惨淡的光斑。灵素坐在探视室的塑料椅上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面的裂纹,那里的塑料已经泛黄发脆,被无数人抠出了深浅不一的沟壑。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通风口灌进来,混着隔壁监室飘来的汗味,在鼻腔里结成涩涩的痂。

沈砚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轻响。他今天带来的帆布包比往常鼓些,拉链拉开时“刺啦”一声,露出里面用保温盒装着的南瓜粥——他特意让食堂多加了半勺糖,粥面上浮着层金黄的米油。“今早路过巷口,张婶说新米熬的粥养胃。”他把保温盒推过玻璃时,手指在盒盖上转了半圈,让“平安”两个字正对着灵素。

灵素的目光在保温盒上停了停,又飞快地移开。她的指甲在椅面上划出细碎的声响,像只不安的小兽在磨爪子。“你不用天天来。”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,带着金属的嗡鸣,“反正判决下来之前,说什么都是白搭。”

沈砚没接话,只是从包里抽出本《犯罪心理学》,书页间夹着的枫叶标本已经被翻得卷了边。他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,指腹在“创伤后应激障碍”几个字上轻轻摩挲:“昨天看到这段,说长期遭受暴力的人,会对善意产生本能的排斥。”他抬眼时,睫毛在玻璃上投下细小的阴影,“就像你现在这样。”

灵素的肩膀猛地一绷,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,手肘抵着肋骨,形成一道僵硬的屏障。“少用这些词来分析我。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话筒被震得嗡嗡作响,“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,就喜欢把人当成实验品。”她说话时,左手腕的胎记又开始发烫,隔着囚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灼意——就像每次父亲要动手时,她总能提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。

沈砚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住,指节微微泛白。他看着灵素脖颈处暴起的青筋,那里的皮肤因为激动而涨得发红,和记忆中阿素被祭祀绳勒出的红痕重叠在一起。“我不是在分析你,”他合上书,封面在桌面上磕出轻响,“我是在理解你。”

“理解?”灵素突然嗤笑出声,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她猛地抬手拍向桌面,塑料杯被震得跳起来,水洒在桌面上,顺着玻璃的缝隙往下滴。“你理解被锁在阁楼三天三夜的滋味吗?理解来例假时被扒光衣服扔在雪地里的感觉吗?”她的声音里裹着哭腔,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,“别装得好像很懂我,你什么都不知道!”

沈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。他知道,灵素说的这些,比他从卷宗里看到的要残酷百倍。百年前阿素被顾家囚禁时,也曾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,每天只有一碗混着沙土的米汤。他从内袋掏出块手帕,隔着玻璃比了比,见灵素没拒绝,才从传递口塞过去——还是折成三角形的边角,和在旅馆时一模一样。

灵素捏着帕子的指尖泛白,棉质的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。她低头时,看见帕子角落绣着朵极小的栀子花,针脚细密得像蛛丝——和母亲留在枕头上的那块一模一样。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,道剑虚影在胸口剧烈搏动,让她忍不住弯了弯腰。

“下周要宣判了。”沈砚的声音适时响起,打破了凝滞的沉默,“法医的最终鉴定报告出来了,你身上的旧伤足以证明长期虐待。陪审员那边有三位已经松口,说会考虑从轻量刑。”他说话时,指腹在玻璃上轻轻点着,像是在数算希望的筹码。

灵素抬起通红的眼睛,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水汽。“从轻?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再轻也是杀人凶手。”她突然想起昨天放风时,听到其他女犯议论她的案子,说“弑父者就算判缓刑,这辈子也抬不起头”。

沈砚从包里拿出份文件,是他熬夜整理的社区矫正案例。“你看这个,”他用红笔在“防卫过当”四个字下画了波浪线,“去年南城有个类似的案子,当事人最后判了缓刑,现在在福利院做义工。”他把文件推过去时,特意让案例里的照片露出来——那个和灵素年纪相仿的女孩,正抱着孤儿笑得灿烂。

灵素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,久到沈砚以为她会伸手去拿。可她最终只是别过头,看向窗外那片被铁网分割的天空。“我和她不一样。”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,“我妈是个跑掉的疯子,我是个杀人的杂种,我们这种人,就该待在该待的地方。”

沈砚没再劝说。他知道,有些话需要时间才能钻进心里。他收拾东西时,故意把那件淡蓝色连衣裙从包里露出来,碎花的领口在灰暗的探视室里格外亮眼。“上周给你带的裙子,试了吗?”他拉上拉链时,留了道缝隙,让布料的边角能被看见,“张婶说你穿蓝色好看,显白。”

灵素的视线飞快地扫过那抹蓝,像被烫到似的移开。“没地方试。”她的声音硬邦邦的,却没像上次那样说“不需要”。

沈砚离开时,特意在门口多站了会儿。通过探视室的小窗,他看见灵素正偷偷把那块栀子花手帕往囚服口袋里塞,动作急得像只藏食的松鼠。阳光透过铁网落在她的发顶,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,让他想起百年前阿素在院子里晒药草的样子,那时她总爱把晒干的栀子花别在发间。

走到看守所门口时,沈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阴间十三区发来的消息,说查到苏晚的魂魄被顾家困在祭祀台底,用尸油封着无法轮回。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,指腹掐进掌心——难怪灵素总说梦见母亲在火里喊她,原来那不是幻觉。

他抬头望向探视室的方向,那里的窗户被铁网分割成无数个小格子,像极了困住阿素的祭祀笼。“再等等,”他对着空气轻声说,像是在对灵素承诺,又像是在对百年前的阿素道歉,“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了。”

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打着旋儿往看守所里钻,却被厚重的铁门挡在外面。沈砚拉了拉西装外套,将那丝寒意隔绝在外。他知道,要融化灵素心里的冰,光靠裙子和南瓜粥不够,还需要一把能劈开顾家诅咒的剑——而那把剑,或许就藏在灵素还没拆开的那个牛皮纸信封里。

探视室里,灵素看着沈砚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,才慢慢把那本《犯罪心理学》拉到面前。她的指尖划过封面上的名字,突然想起沈砚说过,这本书的作者也有过被家暴的经历。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,停在夹着枫叶标本的那一页,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:“伤口会结痂,但疤痕会记得温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