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书阁 > 现言小说 > 她的心跳着火了 > 第48章 枷锁中的微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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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 灵素的魂魄将那枚玄铁令牌攥得死紧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,像冻在冰里的羊脂玉。令牌边缘的倒刺深深嵌进魂体,烙出六道月牙形的浅痕,渗出的阴气在牌面凝成细小的冰晶,顺着往生咒的纹路缓缓流淌,像极了阳间寒冬里玻璃窗上的冰花。她能清晰地摸到令牌背面凹凸的纹路,那是地府特有的往生咒,每个篆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,此刻却像条冰冷的蛇,顺着指尖缠上她的魂魄,勒得她魂体发颤。

青铜镜面的光斜斜打在她半透明的脸上,将瞳孔里的惊惧拉成细长的影,投在身后的奈何桥栏杆上。镜中顾家老宅的青石板院坝上,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把她的行李往鎏金火盆里扔。母亲留下的红绸面相册被最先投进去,烫金的“家”字在火苗中扭曲变形,火苗像贪婪的舌,瞬间舔上褐色的牛皮封面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。她看见相册扉页那张泛黄的全家福在火中蜷曲,母亲梳着麻花辫的发梢冒出黑烟,父亲军装领口的红星熔成金液,顺着照片边缘滴落,在火盆里炸出细碎的火星,像谁在无声地落泪。

“别烧……求你们……”灵素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带着破碎的颤音。魂魄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令牌上的纹路,指甲缝里积着阴间的黑灰,那是忘川河底的淤泥,带着陈年的腐朽味。肉身传来的剧痛顺着阴阳界的裂缝漫上来,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,胸口的剑影突然浮显,淡金色的轮廓与阳间病床上连成串的血点符咒产生共鸣,每一次震颤都像有把钝刀在魂魄深处搅动,疼得她几乎要散开,魂体边缘泛起锯齿状的毛边。

“他们到底想怎么样?”她猛地抬头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,睫毛上沾着的阴间寒气凝成细小的霜花。镜中火盆边的顾家族人露出狞笑,其中一个嘴角的痣与百年前给阿素灌药的管家重合,那抹残忍的笑意像淬了毒的针,扎得她魂体发寒,左手腕上那道孤儿院留下的旧疤突然隐隐作痛。

沈砚的阴气在她身后凝成道半透明的屏障,淡蓝色的光膜上浮动着细碎的星子,那是他百年修为凝聚的灵光。他伸手指向阎王案头的生死簿副册,泛黄的纸页边缘已经发脆,上面用血写就的“灵素”二字正微微发烫,朱砂的光晕在字周围流转,下方除了朱砂勾勒的死亡日期,还有行蝇头小楷批注:“命格所缚,六亲缘薄,衣食无着。”

“你看这里。”他的指尖拂过纸面,阴气在页脚凝成层白雾,浮现出串串画面。

“这就是契约的附加枷锁。”判官的声音从青铜镜后传来,带着忘川水的寒气,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琉璃上。他指间的锁链突然飞出,乌黑的链节在空中划出残影,每节锁链都刻着顾家的玉兰族徽,冰凉的触感顺着魂体蔓延,冻得她牙关打颤,魂体上凝结出层薄霜。“顾家每赚一文钱,你的口袋就会多一道破洞;他们每攀附一位权贵,你的身边就会多一个敌人。这是百年前定下的血契,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破掉?”

锁链越收越紧,灵素的魂魄被勒出深深的凹痕,像要被生生勒断,魂体里的灵光顺着锁链缝隙往外渗,像被挤破的葡萄汁。她突然想起出租屋墙角那摞皱巴巴的缴费单,水电费、燃气费、医药费,每张单子上的数字都像催命符,每次凑够房租总会遇到突发的医药费,去年冬天她发烧到 39度,攥着仅剩的零钱在药店门口徘徊了半夜;想起面试时总在最后一刻接到陌生电话,对方用甜腻的声音问路,等她匆匆赶去早已错过时间,后来才知道那是顾家安排的托儿;想起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,总会在发薪日遇到被偷被抢的意外,上个月刚领的工资在菜市场被扒手摸走,她追了三条街,只捡到个被丢弃的空钱包——那些她归咎于“运气不好”的日子,原来全是别人精心编织的牢笼,而她像只被蒙住眼睛的鸟,在里面撞得头破血流。

“所以我永远都过不上好日子?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魂魄的轮廓开始变得透明,像被风吹散的烟,左手腕上那道孤儿院留下的疤痕突然发烫,与胸口的剑影产生共振,疼得她弯下腰,魂体几乎要贴到地面。

沈砚的魂体突然上前一步,将她紧紧拥入怀中,阴气在她周身凝成道实体的墙壁,淡蓝色的光膜上浮现出层层叠叠的符咒,那是他用百年记忆凝聚的守护咒,将判官的锁链弹开半寸。“不是的。”他低头指向副册最后一页,那里的死亡日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,原本深黑的朱砂渐渐化作浅粉,像被泪水晕开的胭脂,“你看这墨迹,它在褪色。”

他的指尖轻轻点过那片模糊的印记,阴气在纸页上凝成朵半开的桃花,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露珠:“因为你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。阿素当年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,只能在祭台上流泪;你外婆只能在逃亡中苟活,连安稳睡一觉都是奢望;而你敢直视顾家的眼睛,敢撕碎他们的伪装,敢握着我的手说‘我们一起走’——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。”

青铜镜突然发出“嗡”的轻响,镜面的光变得柔和,像被蒙上了层细纱,映出阳间的新景象。医院走廊里,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刚把针管扎进灵素手背,就被冲进来的护士长抓住手腕。护士长鬓角的白发在奔跑中散开,眼睛瞪得滚圆,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女人的胳膊,力道大得指节发白。黑色液体洒在洁白的地砖上,冒出刺鼻的白烟,在地面蚀出个个小坑,女人领口的玉兰胸针在挣扎中摔落,碎成两半,其中一半弹到墙角,折射出冷冽的光。

“快!叫保安!”护士长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,带着中气十足的怒喝,灵素看见她胸前的工牌闪着光,照片上的笑容与孤儿院那位偷偷给她塞馒头的张阿姨有七分相似,连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。

画面一转,便利店的厕所里,小雅正把录音笔塞进牛仔裤的后袋。她的手抖得厉害,指腹在录音笔的开关上反复摩挲,手机屏幕上的邮件草稿写了又删,“证据”两个字被涂改得看不清。指尖在“发送”键上悬了许久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隔间门板上的涂鸦被她抠出深深的印子,露出底下浅色的木板。镜中映出她泛红的眼眶,泪珠在睫毛上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——录音笔里顾家威胁她的声音清晰可辨,“不指证灵素,就让你母亲在医院待不下去,停药停针,我看她能撑几天”。

最后一格画面里,被顾家辞退的房东正蹲在便利店后门,用手机拍摄满地的狼藉。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,用袖子擦了擦镜片上的灰,手指在屏幕上放大那些带血的脚印,又对着被砸烂的货架拍了许久。裤兜里露出半截灵素落下的租房合同,上面有她歪歪扭扭写的“会按时交租”,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,那是她签合同时随手画的,当时房东还笑着说“这丫头心态好”。

“有人在帮我们。”灵素的魂魄渐渐凝实,胸口的剑影泛出温暖的金光,像团小小的太阳。她想起阿素日记里写的瞎眼婆婆,总在深夜给她窗台上放麦芽糖,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;想起外婆说过的邻居大叔,在顾家搜捕时把她藏进菜窖,还在里面铺了厚厚的稻草,怕她冻着。原来善良从不是断线的风筝,它总会以各种方式落在需要的人肩头,有时是块麦芽糖,有时是把稻草,有时是句“我相信你”。

沈砚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,指尖的暖意透过魂体传来,像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