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者招待会的会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,空调坏了三天,闷热的空气里混着汗味、香水味和劣质咖啡的酸气。灵素站在发言台后,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领口磨出了毛边,袖口还沾着昨天搬砖时蹭的水泥渍。她的掌心沁出细汗,攥着的旧项链链节硌得掌心生疼,链坠上母亲刻的“素”字被体温焐得发烫。
“咔嚓”“咔嚓”的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砸下来,闪光灯在她面前炸开一团团白光,晃得她眼睛发花。前排的记者们举着话筒往前挤,录音笔像黑压压的枪口对准她,问题像淬了毒的炮弹轮番轰炸——
“林小姐,你真的偷了顾家价值千万的祖传玉佩吗?”穿红裙的女记者妆容精致,语气里的鄙夷却像针一样扎人。
“有人拍到你频繁出现在顾家老宅附近,是不是在策划什么报复行动?”戴眼镜的男记者推了推滑落的镜框,镜片反射的光里藏着审视。
“精神病院的病历显示你有妄想症,这些指控是不是你的幻觉?”最角落的记者突然拔高声音,引得周围一片哄笑。
灵素的指尖微微颤抖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高烧未退的眩晕感让她站不稳,恍惚间觉得这些记者的脸正在扭曲,变成顾家祠堂里那些冷漠的看客。就在这时,一股熟悉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——沈砚的魂体站在后台的阴影里,淡蓝色的阴气在她周围凝成半透明的防护罩,像层薄薄的冰壳,将那些最尖锐的恶意过滤在外。
她看见他半透明的嘴唇动了动,无声地说“别怕”。魂体左肩的透明区域还没完全消退,像蒙着层雾,但他的眼神比聚光灯更亮,带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。灵素深吸一口气,抬手将母亲的旧项链从衣领里拽出来,银链在空中划出道弧线,链坠上的“素”字在灯光下闪着微光。
“我没有偷玉佩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穿透了会场的嘈杂,“这是我母亲的遗物,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戴在身上。”她将链坠举到镜头前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顾家说这是他们的祖传玉佩,请问哪有祖传玉佩会刻着我母亲的名字?”
链坠在闪光灯下转动,“素”字的刻痕里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的体温。台下突然安静下来,连快门声都稀疏了,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在会场里回荡。几秒钟后,爆发出更大的骚动,记者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,纷纷举手要求提问,话筒杆在空气中晃成片森林。
“这就对了。”沈砚的声音透过阴气传来,带着丝欣慰,“他们越是慌,我们越要稳。”
灵素趁机掏出手机,屏幕因为摔过好几次,边角裂得像蜘蛛网。她点开小雅发来的录音文件,按下播放键的瞬间,指腹还在微微发抖。玄通道人威胁小雅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钻出来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:“不按我们说的做,你妈在医院就别想好过!”紧接着是顾言阴冷的笑声:“一个破收银员,还想跟顾家斗?”
会场里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涨起来。灵素又点开房东发来的视频,画面虽然晃动,却能清晰地看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便利店里打砸,货架倒塌的脆响里混着小雅的哭喊。最后,她举起手机展示老管家偷偷送来的账簿照片,泛黄的纸页上用毛笔写着“民国三十七年,祭品林氏,谎报病故,实则焚于后院”,字迹与顾家祠堂的碑文如出一辙。
“这些证据证明,顾家不仅伪造证据诬陷我,还长期使用非法手段打压异己。”灵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字字清晰,“从 1948年我的外婆,到二十年前我的母亲,再到今天的我,他们一直在用‘盗窃’的罪名掩盖杀人的真相!”
就在这时,会场后排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。顾家的律师猛地站起身,西装袖口的金表链闪了闪,他将一叠文件摔在相邻的桌子上,纸张散落一地。“这些都是伪造的!”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,抓起最上面的病历本举过头顶,“这是市精神病院出具的诊断证明,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和被害妄想症,说的话根本不能算数!”
病历本上的照片是灵素刚进精神病院时拍的,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,眼神空洞得像口井。记者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怀疑,闪光灯再次密集地亮起,几乎要将她淹没在白光里。
“看吧,我就说她不正常。”
“精神病院出来的,说的话能信吗?”
“顾家那么大的家族,怎么会跟个小姑娘过不去?”
质疑声像冰锥一样扎过来,灵素的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精神病院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——被强制灌药时喉咙的灼痛,绑在病床上时手腕的勒痕,医生说“你说的都是假的”时冷漠的脸。这些痛苦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喉咙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说你外婆的事。”沈砚的魂体突然穿过人群,站到她身边,阴气防护罩瞬间变得浓郁,将那些质疑声挡在外面。他半透明的手轻轻覆在她攥着手机的手上,凉意驱散了指尖的颤抖,“说她旗袍上的玉兰纹,说顾家账本里的记录。”
灵素抬起头,撞进他坚定的眼神里。那些眩晕和恐惧突然退潮了,她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:“我们林家的女儿,骨头都是硬的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比刚才更响亮:“我外婆曾是顾家的佣人,1946年被诬陷盗窃赶出顾家。”
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本子,封面已经泛黄发脆——这是母亲留下的日记。“日记里写着,我外婆的旗袍上绣着顾家的玉兰纹,是当年顾家老太太赏的,与他们所谓的祖传玉佩上的图案完全一致。”她翻开日记,指着其中一页的素描,“但她在 1948年被顾家以‘再次盗窃’的罪名害死,死状与我现在被诬陷的罪名一模一样!”
最后,她举起那本掉了页的相册,里面外婆穿旗袍的照片虽然模糊,却能看清领口的玉兰刺绣:“这不是巧合,是历史的重演。但我不会重蹈覆辙,因为今天有这么多人看着,有这么多证据在,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会场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有记者开始追问顾家律师,闪光灯不再只对着灵素,而是纷纷转向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。灵素看着沈砚,发现他的魂体比刚才凝实了些,左肩的透明区域正在缩小,像冰雪在阳光下慢慢消融。
招待会结束后,灵素在后台的休息室靠着墙滑坐下来,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。沈砚的魂体蹲在她面前,用阴气帮她擦去额角的汗,指尖的凉意带着种温柔的触感。“做得很好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左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闪着光。
就在这时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屏幕亮起,显示一条陌生短信。灵素点开,里面是一串银行账号和密码,附言写着:“阿素当年救过的弃婴,现在是这家银行的行长。这些钱够你请最好的律师,也够赔偿那些因顾家受牵连的人。”
她抬起头,看见沈砚的魂体正在微微发亮,像被注入了新的力量。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,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竟有了几分温暖的质感。灵素突然笑了,泪水顺着眼角滑落,滴在手机屏幕上,晕开了那行字——原来善缘从来不会消失,它们只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,开出最坚韧的花。
后台的门被轻轻推开,小雅探进头来,手里拿着瓶矿泉水,脸上带着怯怯的笑:“素素,我们……我们赢了吗?”
灵素举起手机,对着她晃了晃,阳光在屏幕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:“嗯,我们赢了。”
沈砚的魂体站在她们身后,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人群,嘴角扬起抹释然的笑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,但只要她们还握着彼此的手,还守着心里的光,就没有跨不过的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