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晌午,阿幼朵才悠悠转醒。置身于熟悉的床,熟悉的房间,阿幼朵心中却还是生起了一股疏离之感。睡一觉就虚度了一天的光景,醒来后难免都会有一些怅然。
挣扎着起身,跌跌撞撞地来到妆台前,看到铜镜中的样子着实下了一跳。双目红肿,发髻松散,嘴角边有一条淡淡的口水痕。一摸耳朵,耳坠上的银饰也断裂了,此刻不知所踪。阿幼朵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,难以想象自己醉后的窘态。
仔细回想一番,好像并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。
“我都问了海东来什么问题?”上午的记忆碎片闪现在脑海中。
“海东来你知道吗,福伯总对我说这府上什么都不缺,就缺个女主人,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呀?来来,你靠过来,你别不好意思。我问你啊,你——是不是,真的,对我——们女的没意思啊。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叫这龙,龙,龙什么之好来着。”
天哪,难以想象海东来会有多生气。当着海东来的面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!还把他比作臭牛粪。阿幼朵一时分不清这件事情和拔掉老虎胡子哪一个更为可怕了。
阿幼朵长叹了一口气,哭丧着脸唤人打来了清水,重新梳洗了一番。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安慰,终于鼓起勇气踏出房门。想着海东来没有乘着自己酒醉掐死自己,应该还是能顾及几分薄面的。
“清河郡公送贺礼,汉玉九龙珮一对。赵国舅送贺礼,青铜錾金彝一尊。韦如是大人送——”
阿幼朵刚踏进院子,就听见福伯高声宣读的声音。阿幼朵进去一看,之间堆成小山的礼物摆放得到处都是,福伯正在一一清点。
“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。”阿幼朵看见海东来正坐在上堂,悠哉游哉地喝着茶,语气略有尴尬地打了声招呼。“海东来,早啊。”
海东来并未抬头,抿了一口茶,说道:“都日上三竿了,还早啊?”
阿幼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“我昨日喝一不小心喝醉了酒,可没闹出什么笑话吧?”
福伯停下手中得动作,开口宽慰道:“姑娘你放心,你昨日喝醉了就只顾呼呼睡去,什么也没做。”
海东来在一旁笑而不语。
阿幼朵见了心中懊恼:“笑什么笑。”
海东来调戏道:“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,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。就这么怕酒后一不小心吐了真言?”
阿幼朵想反驳,但又想到是昨日的糗态,海东来若是借题发挥更是尴尬,只好转移话题。“福伯,您这是在做什么呀?”
“哦,昨日大人生辰,许多人送了礼来。老奴现下将这些礼物一一清点了,过会儿好登记入库。”
福伯将账本递给阿幼朵过目,上面记载果真都是奇珍异宝,许多物件阿幼朵连名字都念不出。不由心中感慨:这么多珍宝古玩,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啊。
眼神不自觉地瞄向海东来,却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,一时眼神相对,阿幼朵心虚地看向别处,随手指向一轴画卷,问道:“欸?这是什么?”
“这个是韦如是韦大人送来的美人纸一轴。这老奴也早有所耳闻,近几个月来这种纸可是风靡长安城啊,多少达官显贵想买都买不着啊。听说这美人纸是用上好的羊皮,经过百道工序制作而成,成品摸上去凝滑如美人肌肤一般,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,故而命名为美人纸。”
福伯将画轴递给阿幼朵。阿幼朵伸手一模,果然细腻润滑,如少女的臂膀一般。又凑上前去闻一闻,清香淡雅,当真神奇。
“我还听说啊,这纸在黑市已经炒到五百金一轴了。若是像这幅请名家做了画,就更加不止这个价钱了。”
福伯欣慰一叹,原想着自家大人卧病之久,回朝后会被旁人轻视怠慢,没想到朝中大半的人对海东来仍是三分敬畏,一到生辰边纷纷送上好礼,险些将海府的门槛都要踏破,这韦如是大人更是出手如此阔绰。
“一轴五百金!”
阿幼朵惊叹,但转眼一想,这礼物送的如此厚重,背后肯定不简单。因而转身向海东来道:“这韦大人为了给你买礼物可真是下了血本儿啊,莫不是有事要求你?”
海东来满脸的不屑。
“这美人纸上当然要画个大美人才不枉费这个名字嘛。”正说着,阿幼朵就将画卷徐徐展开,语气中充满期待,“我倒要好好看看,韦如是请人在上面画了个多好看的大、美、人——噗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海东来见她笑得猖狂,一个箭步上前将画卷抢过来,仔细一看,画卷上赫然是自己的肖像!
海东来将指节攥得作响,咬着牙根恨恨说道:“韦如是这个蠢货!”
“哎呦,笑得我肚子疼。”阿幼朵笑得前仰后合,歪着身子靠在海东来的身上。
“你笑够了没有。”海东来冷声问道。
阿幼朵抬头看向海东来,问道:“你生气啦?啧啧啧这韦大人花这么多钱原是想拍你的马屁,谁承想,一不小心就给拍马腿上了。”
眼见着海东来脸色越来越黑,一旁的福伯颤着声音劝道。
“姑娘啊,你就快别说了。”
阿幼朵这才收敛了笑容,乖巧站好,不忘整理一下被自己靠皱的海东来的衣袍。
“把这画拿下去烧了!”
海东来将画卷一扬。阿幼朵连忙心疼地接住。
“欸——别别别。福伯都说了,这美人纸一卷百金呢,烧了多可惜呀。”
见海东来仍旧黑着脸,阿幼朵眉头一皱,十分深思的模样点评起这副画卷。
“其实这幅画画得还是蛮好的嘛,你看你这双目如炬,剑眉——”
还是书读的少了些,词到嘴边愣是吐不出来,阿幼朵求助地看向福伯,只见福伯小声提醒:“入鬓。”
“啊,剑眉入鬓,鼻若悬胆,站得气宇轩昂,豪气冲天啊。总之是十分好看了。”
海东来见她说得绘声绘色,眉眼一挑,故意问道:“你喜欢?”
阿幼朵被问得猝不及防,硬着头皮点了点头:“啊,喜、喜欢啊。”心想:只要是贵的我都喜欢。
“那这画便送你了。”海东来大手一挥。
“啊?哦。”
阿幼朵不解海东来意欲何为,满脸疑惑的捧着这卷美人纸,心中苦恼着该如何将此画变现。
海东来一眼看透了阿幼朵的小心思,开口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,这画你不许卖,不许藏。就挂在你卧房吧,要日日都能看的见。”
听闻这话,阿幼朵当即翻了个白眼,心中只道眼前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变态了。嘴上毫不客气地回应道:“好啊,反正拿来辟邪肯定好使。”
“你......”这一回,海东来又败下阵来。
此时,一名内卫急匆匆地跑进来。
“海大人,陛下急召你入宫。”
海东来收敛了目光,背手转向那名内卫,满是高高在上的海大人的气场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
“听说陛下在殿内朝韦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。”内卫道。
“走。”
海东来连忙披上斗篷,和那名侍卫一起出了门。
阿幼朵看了看手中的美人纸,心想莫非这就是那韦大人所求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