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后苏醒。琼楼玉宇,银装素裹,天地间一片肃穆的洁净。厚厚的积雪压弯了庭树枝头,偶尔有不堪重负的雪块簌簌落下,发出轻微的闷响。万籁俱寂中,唯有海府朱漆大门被叩响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老管家福伯搓着手,呵着白气拉开沉重的门栓。门外的景象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,嘴巴微张,一时竟忘了言语。
门外站着的,自家大人——海东来。他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猩红锦袍,外罩同色大氅,手中撑着那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暗红油纸伞。然而此刻,他怀中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裹在厚实裘皮斗篷里的人儿。
“大……大人?”福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,“这,这……阿幼朵姑娘?
怀中的少女此刻双目紧闭,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眉头紧蹙,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:
“海东来……我好难受……脸好烫呀……唔,我想回家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声音含混不清,带着病态的沙哑和浓浓的委屈。
海东来紧了紧臂弯,语气带着一丝无奈:“发烧了。”
他迈步跨过门槛,带进一阵裹挟着雪沫的寒气。
“啊?”福伯连忙关上门,小跑着跟上主人匆忙的脚步,“怎么会发烧呢?昨夜不是还好好的……”
海东来步履如风,朝着阿幼朵居住的厢房走去,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显得有些沉闷:“昨夜喝醉酒,在角楼上吹了一夜的风。今早去寻她,就发现不对劲,脸通红,还满嘴说胡话。”
他停在厢房门口,侧首示意,“门。”
“噢噢噢噢!”福伯连忙上前推开房门,心中疑窦丛生,“昨夜……你们喝醉了酒,还孤男寡女在角楼呆了一夜?”
他话一出口就觉不妥,连忙捂住嘴,讪讪地看着主人。
海东来没理会福伯的多嘴,抱着阿幼朵径直走进温暖的内室,吐出两个字:“被子。”
“噢噢噢噢!被子!”福伯赶紧上前,麻利地掀开床上厚实的锦被。
海东来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滚烫的人儿放在床上。阿幼朵似乎感觉到温暖柔软的床铺,无意识地嘤咛一声,手臂却像藤蔓般紧紧缠住了海东来的脖子,含糊地呓语:“嗯——我冷……”
“福伯。”海东来身体微僵,保持着弯腰的姿势,声音低沉。
“哎哎哎!阿幼朵姑娘,床到了床到了,快松开大人!”福伯连忙上前,半哄半劝地去掰阿幼朵的手。
阿幼朵迷迷糊糊地松开手,嘟囔着:“嗯?床……我要睡床……”随即像找到了归宿般,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。
福伯这才松了口气,擦擦额角不存在的汗。
“大人您先照看姑娘,我这就去请大夫!”说完,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去。
然而福伯前脚刚走,床上的人就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。她似乎觉得燥热难耐,一脚就把刚盖好的被子踢开了大半,嘴里又开始喊热。
海东来俯下身,耐心地重新替她掖好被角,将边缘压实,确保冷风钻不进去。
就在这时,屋外传来侍卫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呼唤:“海大人!海大人!”
海东来脸上不经意露出的一丝暖意瞬间消失,直起身,快步走出内室,反手轻轻带上门。
门外,一名身着内卫服饰的年轻侍卫正焦急地等候。见到海东来出来,他立刻抱拳行礼:“海——”
海东来竖起一根手指,抵在唇边,示意噤声。侍卫会意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惶恐:“海大人,出事了!”他犹豫了一下说道:“美人纸的主犯……死了!”
海东来眼眸猛地一凝,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肃杀。
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,只沉声道:“回内卫再说。”
福伯恰好请完大夫回来,见状连忙道:“大人放心去吧,老奴会照顾好姑娘的。”
海东来微微颔首,与侍卫一同转身,猩红的身影在积雪未消的庭院中疾行而去,只留下一串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