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从死局逃脱的悸动中冷静,穆瑶华强自镇定,开始剥下赵棋身上的衣物。
忍着心头的嫌恶,一件一件将那尚带余温的衣袍往自己身上套。
赵棋身量高出她许多,衣衫极不合身,宽大得晃荡,还有那常年混迹烟花柳巷沾染的浓腻香气,无孔不入地钻入鼻息。
然而,外面已是冰封雪覆,若只凭她自己那身褴褛破衣,能逃出这牢笼,也难逃冻毙荒野的下场。
况且安远侯府内守卫森严,若再费时找寻合身衣物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生死关头,穆瑶华无心拘泥这等小节,唯有一个念头炽烈如火——
逃!
逃出这座上辈子将她困死的囚牢!
她将那枚“凶器”铜钱,未作丝毫处置,坦然留在赵棋尸身之旁。
随即戴上毡帽,裹紧那件属于男人的宽大氅衣,套上大上半截的冬靴,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肆虐的风雪之中。
根据记忆,穆瑶华精准避开守卫巡逻的路线,在茫茫雪夜里疾奔,似与那数十次轮回中的奔逃重叠,
不,不完全一样。
身后那只曾无数次撕裂她咽喉的豺狼,已被她亲手斩杀死。
即便如此,她一路奔逃,心弦依旧绷紧,唯恐稍有不慎,那些荒诞离奇的怪事就会再度降临,将她唯一的生路堵死。
她拖着僵冷身体,在深雪中跋涉,每一步都沉重艰难,踉跄摇晃,她却不敢停歇,更不敢放慢分毫,直至奔到后院一堵高墙之下。
借着稀薄惨淡的月光,她蹲下身,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因回暖而红肿不堪的手指,在墙根处奋力挖掘。
积雪与枯草被拨开,一个半人高的狗洞渐渐显露出来,幽深地通向外界。
穆瑶华眼睛变亮,忙不迭地趴下身子,从狭窄的洞口钻了出去。
当双脚真正踏上墙外宽阔平整的街道,当那座曾困死她的高门宅邸被远远抛在身后,穆瑶华才终于真切地体味到“逃出生天”的狂喜。
街道两旁,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寂静无声,漆黑一片。
不见人影,也无半点灯火。
然而这片死寂的黑暗,却让她喜极而泣,泪水无声地滚落。
待心绪稍定,她掸去肩头积落的雪花,目光如寒星般投向未知的前方。
既然天意让她重归此世,又历经千辛万苦突破了前世的死局,那么此后余生,她要牢牢握在自己掌中!
她决意远离京城,远离穆雪柔,远离那“剧情”中的所有人,寻一处无人识她的僻壤,隐姓埋名,活出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生。
一个只属于她穆瑶华,而非他人垫脚石的人生。
在那个文明鼎盛的异世走过一遭,穆瑶华早已今非昔比。凭她如今掌握的学识与能力,她有十足的信心,能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。
然而,理想很丰满,现实却骨感。
翌日,穆瑶华本已藏身于一队前往西北行丝绸贸易的商队中,顺利混出了城门。
可行不过两里,她便不得不咬牙跳车,折返而回。
只因她脑子里多了一个自称“恶女夺爱系统”的电子音:
【恭喜你,凭借自己的努力,通过首局“斩杀孽缘”试炼任务,成功获得本宇宙至高系统猜到绑定资格。】
【接下来,你只需要完成攻略狠厉邪恣暴君、腹黑阴鸷权臣、傲娇少年将军、高岭之花国师,以及无情专断少卿等五名优质男配的任务,让他们对你的好感度达到一百,完全爱上你,彻底夺取女主的万人迷光环,就能逆天改命。】
【惊不惊喜,兴不兴奋?】
穆瑶华漠然回应:“不惊喜,不兴奋。”
虽然系统没有指名道姓,但听形容,她就知道是那几个对女主穆雪柔痴迷成狂、爱而不得的男人。
而他们,皆是位高权重的疯子、恶鬼,一个比一个疯戾,一个比一个可怖。
前世,她与他们的交集尽系于穆雪柔一身。
她负责扮演那恶毒女配,百般构陷欺辱女主;而他们,则扮演英雄,一次次救美,让她自食恶果。
平心而论,他们并未直接对她施以毒手。
但穆瑶华不是宽容大度的傻白甜、伪圣母,纵非直接出手,他们亦是推波助澜,将她最终推入赵棋那人间地狱的帮凶。
此恨此怨,她刻骨铭心。
要她攻略他们,令他们爱上自己?
穆瑶华回绝:“简直痴人说梦!况且,穆雪柔那劳什子万人迷光环,我也不稀罕!”
若是前世懵懂无知的自己,或许还会被那虚妄的繁华迷了眼。可如今的她早已看破,将命运系于一群男人的“宠爱”之上,何其可悲?
她要的,是亲手掌控自己的人生,而非依附苟活!
见她态度坚决,系统也不再虚与委蛇,径直施以强制手段。
它冷笑:【此时,由不得你选择。】
话音尚未落下,一道似九天霹雳的狂暴电流,自她天灵盖轰然贯下,瞬间撕裂脊柱。
全身经脉血管仿佛寸寸崩断,剧痛如滔天巨浪,瞬间将穆瑶华淹没。
她蜷缩在堆满货物的车厢底板上,面无人色,浑身剧颤如风中残叶,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,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。
系统的声音冷漠无温:【此次不过小惩大诫。若再冥顽不灵,拒不执行任务,即刻抹杀!提醒宿主,此身若死,魂飞魄散,再无重来之日!】
“好……”穆瑶华气若游丝,“我答应。”
这不是贪生怕死,而是死过太多回,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潦草死去。
攻略几个疯子罢了,与性命相比,不值一提。
系统满意她的识相,恢复虚伪的友善:【虽然攻略需要你自己来,但只要好感度到位,我会给你提供道具帮助。】
周身蚀骨剧痛如潮水般退去,穆瑶华撑着虚软的身子坐起,只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趁车队不备,她翻身跃下马车,向着京城的方向,跌跌撞撞地奔回。
她藏身于农人进城贩菜的竹筐,再度混入城门后,便要思考栖身之所。
安远侯府此时应已发现了赵棋尸首,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。且好不容易才从那座囚牢逃脱,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。
至于娘家穆府,生母姨娘早在生她时便已亡故,府中众人素来视她这不上台面的庶出四小姐如敝履,亦是归不得。
既然无处可归,那就自立门户。
穆瑶华当机立断,寻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,所用钱财,都是典当赵棋身上搜刮的玉佩、锦囊等贵重物件得来。
安远侯府富贵泼天,赵棋这个纨绔子弟素来穿金戴银,随身佩戴之物皆是价值不菲。
待一切安置妥当,穆瑶华并未依循系统指引,去寻找任何一位男配。
她径直来到皇宫大门前,举起沉重鼓槌,敲响了那面象征着皇权直诉的登闻鼓。
“妾身穆氏要状告安阳侯三公子赵棋,伪托婚书,诳妾身于归。婚后囚禁鞭笞、肆意辱骂,无所不用其极。更以刀刃相逼欲害妾身性命。妾身忍无可忍,不得不奋起自护。反杀此獠,实属无奈之举。”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!”
激越悲怆的鼓声,如泣血哀鸿,撕破凛冽寒风,直冲九霄。
穆瑶华双手紧握鼓槌,用尽全身气力。
她身上仍裹着那件属于赵棋、宽大不合体的锦缎大氅,青丝散乱,在寒风中狂舞,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。
然而其声清越,字字有力:
“非妾身敢犯杀夫之罪,实乃万死之迫!”
“今以残躯为证,恳请青天明鉴,使恶贯满盈者伏诛,九泉之下亦无冤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