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城北郊，流民营地。
风卷着尘土和绝望的气息，吹过一望无际、用破布和茅草搭成的窝棚。这里没有街道，只有泥泞中踩踏出的小径。空气里混杂着排泄物的恶臭、劣质草药的苦涩、病人痛苦的呻吟和孩童微弱的啼哭。
一处稍微避风的土坡下，用几根歪斜木棍和破草席勉强搭成的窝棚里，李老栓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。他六十多了，干瘦得像一截枯柴，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，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。他的小孙子狗儿，才八岁，发着高烧，裹在几片破麻布里，小脸烧得通红，呼吸急促，像只离水的小鱼。
“水…水…”狗儿无意识地呢喃着。
李老栓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，摸索着身边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。碗里空空如也。昨天领到的那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，早就喂给了孙子。他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去营地中央那口永远排着长队、浑浊不堪的取水处碰碰运气，但双腿像灌了铅，一阵眩晕袭来，又重重跌回地上。
“栓…栓子哥…”旁边窝棚里，一个同样干瘦的老妇人王婆子爬过来，手里捧着半块黑乎乎的、不知是什么做的饼子，“给…给狗儿…俺…俺省下的…”她说话有气无力，眼神涣散。
李老栓看着那半块饼子，喉头滚动了一下，最终还是艰难地摇摇头，推了回去：“…王家妹子…你…你自己也…留着吧…”他知道王婆子的儿子在过黄河时淹死了，儿媳被乱兵掳走，只剩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孙女，也是朝不保夕。这点东西，救不了命，只是延缓死亡罢了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淹没了这小小的窝棚。从徐州被一路驱赶，像牲口一样，看着亲人一个个倒在路上，到了这青州，原以为能活命，谁知…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坟场。
就在这时，营地边缘突然传来一阵骚动！紧接着是震天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！
“官军来了！”
“是关将军！是关将军的白毦兵！”
“要杀人了！快跑啊！”
恐慌瞬间蔓延！流民们如同受惊的羊群，尖叫着、推搡着，本能地想要四散奔逃，却又无处可逃！
然而，预想中的屠杀并未发生。只见一队盔甲鲜明、杀气腾腾的精锐骑兵（白毦兵）如同分开波浪般驰入营地，为首大将面如重枣，长髯飘飘，正是关羽！他勒住赤兔马，声如洪钟，压过了所有的喧嚣：
“青州刺史刘使君有令！即日起，于琅琊郡设屯田大营！凡有劳力者，皆可报名！授田二十亩！发粮种！免赋税三年！老弱妇孺，设粥棚、药棚安置！有敢趁乱劫掠、煽动闹事者——斩！”
声音如同惊雷，在绝望的营地中炸响！
授田？粮种？免赋税？！
这些字眼如同天籁，让所有麻木的耳朵竖了起来！原本的恐慌瞬间被巨大的、不敢置信的狂喜所取代！
“真的…真有田种？”
“关老爷…关老爷不会骗我们吧？”
“苍天有眼！有活路了！有活路了！”
人群沸腾了！哭声、笑声、呐喊声交织在一起，震耳欲聋！无数双枯槁的手伸向天空，仿佛要抓住这唯一的生机！
李老栓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！他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，挣扎着爬起身，紧紧抱住烧得迷糊的孙子，对着关羽大军远去的方向，用尽全身力气嘶喊：
“青天大老爷！刘使君是活菩萨啊！狗儿！狗儿有救了！咱们有地种了！有活路了！”滚烫的泪水，混合着尘土，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滚滚而下。那是对生的渴望，被重新点燃的火焰！这火焰，将支撑着他们，走向那片充满未知、却也充满希望的盐碱滩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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